先祖伏波将军记

  文·马婷

在我的记忆中,家中祖茔一直有一块残碑,上书“扶风龙里马氏当今生人属伏波将军马援后代;祖上马援公为繁华要冲之区湋诃南岸茂陵山人,非安葬国之重器的咸阳茂陵人;历代(历朝)马氏某辈人从这里入世立功名;明朝正德年间有称东公的那位先人是伏波将军第三十八代孙,之前约平均38年一代;龙里马氏后裔支派最初来到龙里文庄的是盛国名臣”等大致内容。此残碑乃为清光绪年间,马氏族人姚氏夫人,因年轻守寡负薪,含辛茹苦抚育二子成人,被当地推举节孝情事,有幸得朝廷准奏并获圣旨旌表而立的旌表路碑。此旌表碑除却记载姚氏夫人的美德之外,撰文之人还将龙里马氏的根脉一并录入。明确提出,龙里马氏当今生人属伏波将军马援后裔。

当然,这碑文中的记载,与二十世纪中叶以前,周边马姓皆来龙里祖茔祭祖的情形不谋而合。此茔占地二亩,四角有桩石界标,茔内树石碑一通,上书“汉伏波将军马援后裔之祖茔”,二十世纪中叶被推平复耕,石碑亦被损坏,只留得原碑四分之一。正是因这一块历经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的石碑,龙里马氏族人才得以明确伏波后裔的身份。

而这些,与祖父曾经给我讲述的祭祖事宜不谋而合。家谱中关于姚氏夫人这一段记载又让我对马援后人的身份深信不疑,因她抚养的,即是祖父的父亲,我的曾祖父。而姚氏夫人,无疑,便是我的高祖母。似乎从明白了这块残碑中文字的意思起,我的心中即因此增添了一些马援之后的荣誉感。尤其当我知晓幼时所学“马革裹尸”等成语都是因先祖而来时,那种荣誉感就更甚了。

那年西成高铁首发,有幸被邀乘首发列车到达成都,并于武侯祠游览半日。接待我们的,是成都当地有名的网红导游,因擅将历史用现代化的语言风格讲述而深受欢迎。当他介绍守护在武侯祠的武将之一马超时,我有些兴奋地自言道“我的祖先”,他似乎是听到了,转头只问了我一句“你是扶风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而转向我,当然,所有人也都知晓了我是马援的后人,他们觉得武将后代是文人,似乎相得益彰,我也从内心觉得荣耀。扶风的马氏当然亦有大儒马融,可我们习惯上还是称自己为马援后人。我的微信头像甚至一度是一张穿蓝绿色旗袍,双手合十置于面前作拜谒状的照片。这张照片即是前年在扶风的伏波村,于马援墓前祭拜时所拍摄。当时,我怀着拜祭祖先的激动心情,于夏日驱车前往,围绕先祖坟茔慢慢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想要在那绿荫之下跟他聊上几句。

听说几年前,马英九还是他的父亲亦来过扶风祭祖,他们说自己的家族是曾经从扶风搬迁至湖南的,当然,亦有人说天下马氏出扶风,这里说的马氏,自然是除却回民的。我其实也多次被问及是否是回民,仿佛他们认为回民中的马氏居多,所以见到马氏,心中就会自然的划分为回民了,而不知,我们其实原本和赵氏才是一家。

几年前看《大秦帝国之崛起》,剧中重现“阏与之战”,赵将赵奢领兵斩杀秦军近十万,打破了秦军的不败传说,他也因此被封为“马服君”。我身为陕西人,按理该为秦惋惜,但同时,又不免骄傲。怎么先祖们就都这么厉害了,写下这句话时脑海中忽的闪过了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也对,要不是他,赵氏后人也不会以封地“马服”为姓,后又延续省略为马。 

不过赵氏虽然受到重创,但后人依旧崛起了,东汉初,马援归顺光武,助刘秀消灭隗嚣。此战前夕,马援堆米为山,指点山川形式,标示部队来往道路,其中曲折深隐,无不毕现,对战局分析透彻明白。使得刘秀大喜“敌虏已在我眼中了”,终决意进军,大举获胜。马援的“堆米为山”也成为战争史上的创举,具有重要意义。

此后,马援在建武十一年时,被任命为陇西太守,旋即抚平羌乱。其实从新朝末年开始,塞外羌族就不断侵扰边境,不少羌族趁中原混乱之际入居塞内,金城一带多为羌人所占。后来,刘秀听从陇西侵扰祸害除马援外无人能平的意见,封他为陇西太守。马援不负所望,先是派步骑三千在临洮击败敌人,斩首数百人,获马牛羊一万多头,又使得守塞羌人八千多,望风归降。在战争中,他也是身先士卒,被飞箭射穿腿肚而不顾。待平定羌乱后,他又奏明朝廷,为他们安排官吏,修治城郭.建造工事,开导水利,鼓励人们发展农牧业生产,郡中百姓从此安居乐业。而他自此在陇西太守任上六年,这六年,一直恩威并施,使得陇西兵戈渐稀,人们逐渐过上了和平安定的生活。

  建武十七年,马援被征入朝任虎贲中郎将,后来又被任命为伏波将军,南击交阯平叛,大破反军,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随后乘胜进击,使得敌众四散奔逃,并斩杀造反头领征侧、征贰两姐妹,传首洛阳。此战大捷后马援被封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他像以往一样犒赏三军,将赏赐分给将士们,故而深得人心。紧接着,他又率大小楼船两千多艘,战士两万多人,追击叛军余党,平定了岭南。此后,他像之前在陇西一样,组织人力,为郡县修治城郭,并开渠引水,灌溉田地,便利百姓。还参照汉代法律,修正当地律法,并向百姓申明,以便约束。从此,当地始终遵行马援所申法律,所谓“奉行马将军故事。” 建武二十年,马援率部凯旋回京。刘秀赐他兵车,朝见时位次九卿。

后来,他又先后北击乌桓,二平岭南,最终战死在了沙场。令人悲愤的是,当他顶着六十多岁的身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陷入绝境之时。朝廷内的奸人却正在朝堂上诬陷他,使得他为国捐躯却不能好好安葬。那是建武二十四年,南方蛮夷暴动,武威将军刘尚前去征剿,结果全军覆没。马援时年已六十二岁,却坚持请命南征。刘秀一开始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没有应允。马援却一脸坚毅地请示道“臣还能披甲上马。”光武帝刘秀于是让他上马一试,只见马援披甲持兵,飞身一跃,在马背上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刘秀见马援英豪之气不减,很受感动,笑道“这个老头真是英武”,遂答应了他的请求。此后,马援率部迎击蛮夷,斩俘两千余人,使得蛮兵逃入竹林中。但他却也因为行军路线和同为扶风人的耿舒产生了分歧。耿舒想要走路远、粮运不变但却好走的平路,马援则认为走路近、但山高水险的山路好,两人因意见分歧上表说明情况,随后皇帝同意了马援的意见。但却在部队前行时,因水流湍急加上蛮夷紧守关隘,使得船只难以前进。加之天气酷热难耐,好多士兵得了暑疫等病而死,马援自己也身患重病,部队因而陷入困境。

为保存实力,马援命令将士们靠河岸山边凿成窟室,以避暑气。虽困难重重,但他意气风发,壮心不减。每当敌人登临高处示威时,他皆拖着重病之躯出来观察敌情。此举也令手下将士感动不已,甚至热泪横流。但此时,耿舒却写信给其兄耿弇,告了马援一状,信中所言之意,都怪马援选错了路,才使得将士们困在壶头山,忧郁将死,又指出马援用兵,像西域的贾胡,到一处后就止步不前。”耿弇收到此信后当即奏知刘秀,刘秀就派以前就对马援不满的梁松去责问马援,并命他代监马援的部队。不料梁松到时,马援已死,但此时的梁松却旧恨难消。只因当初马援生病,他去探望时,马援因与他父亲是同辈故而对他的行礼没有回敬,但他却觉自己是皇帝的女婿,受到了轻慢,因此怀恨于心,乘机构陷,刘秀因而大怒,追收了马援的新息侯印绶。

与此同时,一些素来眼红马援,却因马援太正直,加之皇帝看重而不敢说三道四的人按捺不住了。此前南征交趾时,马援常吃一种唤作薏苡的能治疗风湿的果实,因交趾之地盛产此果且果实硕大,故马援在班师回京时拉了一车当作种子。一些权贵见马援拉了一车东西,以为是南方的奇珍异宝,又没有分给他们丝毫,便议论纷纷,却无人敢向皇帝上告。待马援死了,又被收回新息侯印绶,这些人便开始站出来,诬告马援曾搜刮一车珍珠文犀运回,使得刘秀更加愤怒。马援的家人见皇帝震怒而不知缘故,于是惶恐不安,甚至不敢将他埋到祖坟,只得在城西临时买了几亩地,草草安葬,宾朋故旧们,也不敢前去吊唁,景况十分凄凉。直至葬完马援后,家人们才到朝廷请罪,得知原委后,马援夫人先后六次上书黄帝,申诉冤情,言辞凄切。刘秀这才命令安葬马援。后来,明帝继位,马援的女儿被立为皇后,直至马援夫人去世后,朝廷才为马援聚土为坟,植树为标,并建筑了祠堂。到了汉章帝时,追谥马援为“忠成候”。


这位东汉的开国大将,一生戎马,功勋无数,勇猛正直,范晔在《后汉书·马援传》中如此写道“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又在一次战胜而归,众人设宴庆贺之时,对平陵人孟冀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使得孟冀直呼:“谅为烈士,当如此矣。”自此,他的马革裹尸之言传唱千年,成为无数英豪的座右铭。而除却征战沙场之外,马援其实也颇有文采,在南征交趾时曾作诗《武溪深行》,亦被众人传唱。当然,马援相马也是出了名的,他曾师于杨子阿,学习相马骨法,著有《铜马相法》。

马援的赫赫战功,以及他的女儿被立为皇后之荣耀,让马氏一度成为扶风四大家族之一。又因为马援南征北战,安抚百姓,使得各地百姓过上了平稳的日子,因而对他心生感激。所以全国多地,设有伏波祠、伏波庙,伏波雕像等建筑。伏波将军马援这位东汉开国名将,也因而威震八方,马氏在东汉,亦赫赫有名。

虽然现如今,封建王朝早已远去,所有姓氏皆无贵贱,我甚至从小到大一直嗔怪自己的姓不够好听,对于女孩子家,起任何名字都没有灵秀的感觉。观人家白、苏、沈等姓,似乎是本身就带有文雅清秀之气息,无论后面跟什么字,皆觉好听。而我因为如今相处的圈内多是长辈,对我的称呼大都是姓氏前加一“小”字,于是整日里被人喊作“小马 小马”,怎么听,也觉得有些糙,不那么细腻,不那么灵动,不那么好听。但又只能无奈地接受。但心里也会因身为马援之后而骄傲,也会为马氏曾为扶风四大家族到如今亦是扶风文化史上 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自豪,也会为马氏家族曾经的荣耀甚至为出生龙里而欣慰。

当然 我的先祖不知有我这位后人,倘若随着社会发展,人类当真能发明出赶上光速的物质,实现穿越,而我也能因此见到先祖马援,那么,他会对我作何训诫指导呢?如今,我也只能在21世纪的现在,默默地缅怀他,在他的坟前,虔诚祭拜罢了。END


  简介

  马婷,1990年生于陕西扶风,现居西安。西安市委宣传部首批“百青人才”,《西安晚》专栏作家,陕西百优暨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中国作家》《青年作家》《美文》《滇池》《湖南文学》《四川文学》《延河》《散文选刊》等,出版有散文合集《忆梦昔年》,散文集《十亩之间》。获第九届“冰心散文奖”,第三届“丰子恺散文奖”,第三届“长安散文奖”,第五届“陕西青年文学奖”,“陕西青年文学之星”荣誉称号,《延河》杂志最受读者欢迎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