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的春天

  那天黄昏,我打开了收音机要听《平凡的世界》,却无意间听到了费翔的那首《我怎么哭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别的滋味这样凄凉
  这一刻忽然间我感觉好象一只迷途羔羊
  不知道应该回头
  还是在这里等候
  在不知不觉中泪已成行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
  我不会答应你离开我身旁
  我说过我不会哭
  我说过为你祝福
  这时候我已经没有主张
  虽然我知道在离别的时候不免儿女情长
  到今天才知道说一声再见需要多么坚强
  我想要忍住眼泪
  却不能忍住悲伤
  在不知不觉中泪已成行

  正在心中酸楚难奈的时刻,魂牵梦萦的Jone飘然来到了我的身旁。我突然间有了勇气,把她迎进屋里,关上门转过身就一边流泪一边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芬芳醉人的体香里幸福无比,不停地喃呢着“不要离开我”。可是她一言不发,等我把头从她怀里探出,才发现她哭得像个泪人儿,那么无望,那么楚楚可怜。我拼命吻着她的脸,吸吮她咸咸的泪水,安慰她“别哭了,我再也不跟你闹别扭了,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她的哭声越发大了,好象有着一肚子的委屈,我害怕了,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我穷尽自己有限的想象空间,说出各种各样的答案,却被她一一否定。突然一个不祥的念头从我脑海里涌现,我颤抖了求证:“是不是…… 你……怀……孕……了?”她的表情证实了这件事情。一瞬间,我感到心一痛一黑,好象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破吞没了。

  自从认识Jone,她几乎成了白鹏翔那个阶段所有画作的主人公。直到夏天的某个黄昏,他连哄带骗地让她tuo 光了衣服做人ti 模特。或许,白鹏翔本以为自己可以只是把画画完,可以只是从艺术审美的角度端详眼前秀美的侗体。可事实上,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澎湃奔腾的yu望,柳下惠太少,因为人本来只是动物。

  我愤怒不已,想过要去找白鹏翔这个狗杂种。可是Jone央求得我心酸,那个时候,这种事情一旦被捅破意味着后半生的完全葬送。她才18岁呀,情愫萌动的豆蔻年华。Jone准备退学,我坚决不同意。白鹏翔答应她,等她高中毕业了就跟她结婚,他还给她灌输西方的性自由思想,让她理直气壮地享乐于感官刺激中。

  那时候,这些东西在我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无耻之尤。我除了痛恨和鄙夷,完全不理解肉体盛宴的强大势力。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肉体间的战争其实是客观存在的一个潜规则,多少人,因为欲望,仅仅因为欲望,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在别人看来,人们去做某一些事情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当事人知道他的意志总是被寂寞和冲动吞没,他需要那么做。完全理智而例外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当时,我恨透了这个狗屎男人,爱她为什么不能等等她,一定要占有吗?受不了不会自己忙乎吗,一定要毁人吗?还是他太阴毒,想通过身体的霸占而稳稳地得到Jone这个女孩?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是一旦破chu,她还怎么可能去找其他的男人?Jone就要这样匆匆结束她的求学生涯了,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自此轰然倒塌。

  白鹏翔领着Jone到邻近的城市找熟人做了人工流产。我的心疼得要死,我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具体细节,可是我明白可怜的Jone要受一个很大的罪,她要鲜血淋漓地承担欢娱的恶果。我恍惚听妈妈讲过关于“小月”之类的事情,又听说鸡汤很补,就花了压岁钱买了一只老母鸡去看她。她休养在家,一开门,就看到了Jone的妈妈红着的眼睛,她爸爸满面怒气,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她的父母很喜欢我,阿姨刚要招呼我,眼泪又快掉下来了。我赶紧进了里屋,看见Jone躺在那里,白鹏翔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眼泪沿着脸颊流进了乌黑的头发。每当我回想起这个情形,就把这个场景当作了我俩之间一个永恒的告别仪式。默默无语,却又千言万语。

  就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父母终于拿到了调往省城的调令。就这样,我告别了这个生长多年的小城,带着满怀的踌躇壮志和些微淡淡的惆怅。Jone已经走上了结婚生子之路的轨迹,似乎一眼可以看见一辈子,我们之间已经错轨而过。而我曾幼稚地以为,我脚下开始的将是一段风景独特、辉煌风光的好日子,没有忧虑,没有挫折,也没有堕落,全部是光荣与梦想、鲜花和阳光。

       1990年的初秋,我成了一名大学生。爸爸很忙,妈妈把我送到了宿舍,把床铺帮我铺好就走了,她是来这个城市开会而顺道送我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眼看着夕阳西下,耳边正放着罗大佑的《鹿港小镇》,心里涌起了浓浓的思乡情绪,怎么都化不开。

  宿舍里已经有两三个同学了,她们已经彼此熟悉,互相盘问寒暄着。我却沉默不语,盘腿坐在上铺,外表矜持,心里却是无穷尽的胆怯,我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因为我不会说普通话,生怕说出方言被她们笑话。

  在这样难堪的沉默里好象度过了一千年,宿舍的门开了,一个长发及肩的女孩进来了。这个一身黑衣的女孩是那样地纯美温柔,当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突然柔软得好象无法跳动和呼吸一样。

  心里的波涛汹涌着,嘴上还是沉默着,眼神还是冷漠着。我翻看着《泰戈尔诗选》,单用耳朵捕捉着那个心仪女孩的行动。她只带了很少的行李,这说明她家就在这个城市。我听见她拿了脸盆出去了,去水房洗了脸,在楼道里哼着歌回到了屋里,她的床铺在斜对着我床铺的下铺。

  “嗨,你好!我叫卓玫,你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一转脸,正好再次和她四目相向。我红了脸,鼓足勇气模仿着《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说出了平生第一句普通话:“你好!我叫李小白。”“你的名字真好记哦。”她又微笑了,我的心便晕厥在这种微笑的柔波里。

  就这样,我和卓玫一见钟情了。我相信,她从第一眼看见我就有了不同于他人的感觉,正如我一样,心电感应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言。卓玫大我一岁,她的父亲是本校的教授。她并不那么爱一门心思地学习,很爱玩,也爱看闲书。补习了一年才考上了大学,在补习班里她认识了帅气的男朋友。可是,她考上了大学,男友却再次落榜。男孩子的家庭境况不好,无法继续补习,只好到一家工厂上班,他在到工厂到之后就去找了卓玫,跟她说要分手,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应当找到更合适的男友。她泪流不已,死活不肯,可是男孩子狠下了心,再不见她,只是故意地躲闪着她。卓玫丝毫感受不到考中大学的欢乐,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初恋。就是在这样一个痛苦孤寂的暑假之后,卓玫入学了,认识了我。

  卓玫不分时间地点地教我学习普通话,在这样高密度的强化训练下,三天之后,我的普通话基本可以见人,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用流利来形容了。这也得益于卓玫温柔善良宽容、喜爱褒奖他人的天性,她的称赞是我最好的良师,我的一次正确,她可以夸我三次,我的三次错误,她仅仅点明一次。她无师自通那些教育心理学里阐释的所有道理,我的普通话就这样速成了,就此成为她留给我后半生的奇特礼物,我只要开口,卓玫就在我的灵魂中。卓玫确实有着教书育人的天赋,她的学生有福了。

  卓玫熟悉这个大学校园的一切,她带着我认识食堂,告诉我哪样菜和糕点最好吃。她带着我去认识图书馆,和我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喷泉边上一起唱《光阴的故事》,我不知道我们当时就正在谱写生命里最为美好壮观的光阴的故事。

  她带着我去认识澡堂,我们一起去淋浴,她可以准确地找到水流比较通畅的喷头,喊我过去。领我熟悉了环境,后来她就开始回家洗澡了,我很怀念那一次的同浴,虽说高度近视的我摘掉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加上心里忐忑如脱兔,根本不敢仔细端详她的身体,可我还是觉得幸福,觉得我们俩曾经那样地亲近无间过。

  她带着我到附近的大学路,我们穷一日的时光把那些个书店一家家地逛将过去,拎着一袋袋的新书磁带返回校园,然后,就在小小的兰州拉面馆里叫上两碗拉面,一碟小菜,那么香,那么醇。如果是冬天,小馆子的玻璃会在热气的蒸腾里流下一道道的气水,碗里的面条表面整整齐齐地放置着几片薄薄的牛肉片儿,又星星点点地撒了些碧绿的香菜沫儿,狼吞虎咽里抬眼看上一眼对面的她,心里那个幸福呀,一辈子也忘不掉,或许我临死的时候,都会浮现出这个场景。

  放寒假了,我们依依不舍。我把火车票订得很晚,直到校园里一派寂寥空荡,宿舍里的舍友都大包小裹地走光,这个城市飘起了扬扬洒洒的大雪,我的行期到了。临走的前一晚,我和卓玫在校园里踏雪而行,第一次轻轻地把手牵在了一处,那么暖,那么软。我们说的话很少,夜安静极了,谁说雪落无声,我分明听见雪花在自如飞舞中轻快地嬉笑。

  她送我到火车站,我一上车就让她走,她不听,一直在站台上站着,看着我,还微笑着。火车缓慢地向前行进,车厢里响起了例行公事的乐曲,我的心咣当咣当地迷失了方向,那么痛,那么酸。我趴在车窗上看她正在朝我挥手,眼泪像两条蜿蜒的蚯蚓热乎乎地流了下来。

  回到家没几天,妈妈从单位给我带回一封信,是卓玫写来的,是她在我走的那天写的。“白白,你回家了吧,我挺想你的……”其实,在我到家的当天下午我就骑着单车去邮电局,发出了我在火车上写给卓玫的信,有横着写的,还有竖着写的。她家的地址我现在仍然记忆如初,12号楼3单元10#,我当时还开玩笑说,连着读正好是12点30,像是十二点半一样。卓玫就说,我俩都是十二点半。

  我亲爱的卓玫,是不是我的名字起得不好,“白白”酷似byebye,我们才真的说再见不再见。卓玫啊,卓玫,我爱你到了刻骨铭心,无论分开多久,你永远活在我的身体里,我们俩从未彻底分开过。现在,时隔十几年,我已经得到过女人的温存,可仍然无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依然会在梦里清晰无比地梦见你的脸庞身姿。

  我亲爱的卓玫,在那些梦见过你而醒来的清晨,我悲痛欲绝,痛恨自己居然苟活着,憎恶自己还能容忍与承受一个自我完全不喜欢的生活,只想把天亮就要佩带的面具狠狠地摔碎抛弃,哪怕只有一天是按我自己的真正本性与你共同活过,也不算枉活这一生。

       我们俩就这样形影不离地在校园里一起上课、自习、散步,在业余时间玩耍听歌逛街。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生活,我一向不善于此,笨拙不已,可是只要有她,就有了光、有了盐、有了一切。我是那样地幸福,步履轻盈矫健如雏鹰,常常才思涌动激情勃发,诗作一篇又一篇,都仔细誊写了给她。

  我知道自己有多么爱她,她也一定从心里喜欢着我,却不敢大胆地表白,诗作里也只敢朦胧指涉。因为,她一直不能忘怀于她的男友,也更因为我隐约知道这种爱是不容于世的,我比中学时代更加清楚了一点这桩事情有多么见不得人,我想大胆地爱,却又胆怯地压抑着,不敢任由自己的“变态”心理肆意汪洋。从初中开始,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个难解的谜团,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对男生毫无感觉可言,却打心底喜欢女孩子。我试图从书籍里寻求答案总是无所收获,那个年代的信息渠道单一又狭窄,这种很容易被扣上“流氓”、“变态”大帽子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出现在普通受众的视野范围之内。青春期的我,对于自己和女孩子之间的爱慕,既喜欢向往又害怕困惑,基本上是在幸福而被动地接受着女孩子们的垂青,几乎没曾敢大胆忘形地去追求过谁。连同和Jone,每次情感的突破都是由她来实现的,而我总是带着点本能的胆怯与顾忌。

  大学年代,我基本知道了我喜欢女孩子不是偶然的,可是对于这件事情洪水猛兽的另一个狰狞面目也更加恐惧和怯懦了。我骨子里不是一个敢于突破世俗条规的人,自私功利,没有勇气为了自己真心爱的东西去承担风险和压力。在家长师友那里,我是那样一贯地中规中矩、聪慧上进、谦和出色,我头顶着多年积累的好学生的高帽子,行走在康庄大道上,只敢在人后悄悄品位自己天性里最喜爱的情愫,每每因为想展望一点点进一步进展的可能性感到不寒而栗。我不敢稍微把爱暴露得太突显,苦苦地压抑了又压抑,升华了再升华。

  其实,每当我们班男生邀请卓玫一起游泳、滑旱冰的时候,我都是表面爽快答应她,心里不是醋海翻腾也是五味俱全。一两次后,卓玫观察出了我情绪上的异样,就逐渐推脱掉了男生们的邀请。我心里很高兴,也有愧疚,便劝她还是接受这些追求者的邀请,大学时代就是谈恋爱的季节嘛,何不赶紧选拔。她微笑着说,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你们。这个“你们”当时把我说得脸直发烧心直颤,我知道,她把我和她原来的男友给归到一类里了。

  我和卓玫就这样柏拉图着,顶多牵牵手,最黏糊的时候,我会在临睡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听着她柔柔的话语,闻着她暖香的体味,感受着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这样的夜晚持续了多久,我已经无法确切记清。但是,每当我回想起来那些夜晚,我的眼前仿佛展开了最为温暖美好的画卷,我只敢悄悄地、深情地回望几眼,生怕惊吓着了那两个单纯青春的女孩子那样甜蜜宁静的夜。月色透过窗朗照在地板上,四张上下铺的床面对面沉默着,偶尔夜风拂过,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会微微扬起一角,摇曳似我彼时欲仙欲死的心思。

  卓玫在事隔一年之后,仍然不能在心里放下那个俊美的男孩。不止一次地,我会看见她在课堂上走神了,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男孩子的面容,那么明亮有神的一双大眼睛,她会在这样的画像边上写满那个男孩子的小名。然后,我就可以切肤感受到她眼神里的那种孤苦和痛楚。还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美的硬皮本子,从那里面轻轻地取出了两根缠绕在一处的青丝,一根长一根短,是他们海誓山盟的见证吧。她那样温柔深情地梳理着那两根纤细的发丝,好象是一个母亲在爱抚自己幼小的孩子一般,看着她轻轻起伏的纤细手指,我的心跟着她的心一起疼痛不已。那一刻,我恨不能跋山涉水去替她把那个男孩子找回来,跟他说,没有他,卓玫有多么地痛苦和失落,跟他讲,卓玫不是在乎名利的人,她只爱他这个人,不管他是工人还是富翁。

  过了这些黯然神伤的时刻,卓玫还是会像往常一样,陪伴着我,做哪一件事情都那么陶陶然、美滋滋。她不让我剪短发,我于是留了一头顺直的黑发。我要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她为我四处搜罗置办,预备好了一套美丽的行头。那一晚,她坐在第一排为我助威,我发挥得那样完美到位,一夜间,不再仅仅以学业文才闻名于校园。

  大二了,卓玫收到的情书日见增多,有钢笔写的,也有毛笔写的,她都给我看过了,然后就收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从不回信。我也收到了情书,有很多封来自于一个高中时候的同学,他也考到了这座城市,当年他给我的印象并不差,但是我那时侯全心全意地在喜欢着Jone,根本没有多想其他。我的情书也都给卓玫看了,她就认真地帮我把着关,并且撺掇我接受那个高中同学的追求。我总是开着玩笑把她的话支到一边去,心里想,怎么会为了他舍弃我的卓玫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一个春天的黄昏,我们俩穿过被花树环绕的小径,微风裹挟着扑鼻的香气轻轻拂过我们的脸,长发随风飘扬,青春的气息不可遏制地充溢四周,仿佛全世界的美好都是布景,我们才是台上的主角,我们嬉笑唱歌,意气纷发间疾走如飞,好一段青春美年华,好一怀纯挚真童心,好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啊。

  刚坐在教室里半个小时,教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声音叫了一声“卓玫”,她就跟大梦初醒似地立刻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出去了。我基本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书看得心不在焉、信马游缰。我原来曾那么真挚地替卓玫祈祷那个男孩的归来,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才突然发觉自己有多么得难过脆弱,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嫉妒有委屈,也有孤单无助的迷茫。我的生活里已经习惯了卓玫,简直不知道没有了卓玫还能怎样过活。

  那个晚上她很晚才回到宿舍,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巨大幸福。我的心跌落在了无底的冰窖里,默默地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舔着自己的伤口,顾影自怜。卓玫把我叫到了她的床上,跟我讲他们和好如初了,男孩子这一年多过得有多么得苦。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默默听着,心里在流泪。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纹。卓玫陪我的时间开始少了。我跟她怄气的时候多了。高中的那个男同学还是隔三岔五地来情书,周末也过来找我玩。慢慢地,我们朝谈恋爱的方向发展着。可是我发现,我跟男生谈恋爱的时候毫无感觉,那些发自内心的真情感、真知觉好象被拧上了开关,跟他在一起,简直只是在用表层的感知觉敷衍了事地参与着恋爱的游戏,夹带着一点好奇。再没有默契,再没有熨帖,再没有心旌荡漾,完全不对型号。可是,大二的时候,全班几乎已经没有单身的女生了,大家都在不遗余力地物色男友。更重要的是,卓玫已经不再完全属于我的生活,我就这样一本正经地开始了恋爱,平生第一次跟一个男生。某种意义上,是因为卓玫跟男生恋爱而导致了我的跟男生恋爱。

 我的初吻并没有献给我真正爱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作为一个生理意义上的女孩子,我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把初吻保留给了一个男生。我和卓玫各自谈恋爱的阶段,我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即便如此,从表面看我们仍然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大三的时候,我决定要考研究生,一方面,是因为失去卓玫的全部注意力后内心很痛苦,希望有一件事情可以转移我的视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天生不安现状,总想不停地换地方,不停地攀得更高。我复习得很苦,卓玫也在尽力地照顾着我的生活,为我打饭热饭,让我到她家改善伙食,给我买巧克力吃,说是可以补充能量。

  学校后街上有一家小铺子,冰糖葫芦做得极好,是我和卓玫在冬天里最喜爱的零嘴,多少次一人手擎一只,边啃边说,边走边聊,那是怎样一种没心没肺的幸福哦。那段时间,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出去逛了,有我忙于功课的原因,也有她与男友和好阴影的原因。每次卓玫来看望我,各种好吃的东西里,必然有一根我们都喜欢吃的冰糖葫芦。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恰倒好处地形容着我在那个冬天里的心情。寒假的时候,为了复习功课,我没有回家。

  我立誓要考取最顶尖的学校,不惜付出最艰苦的努力。我来往与宿舍和教室之间,在夜晚,迎着呼啸的北风,一个人踏着深过脚髁的大雪,急促行走在在黑茫茫的校园里。那时侯,心里已经不觉得苦,更多是充实,是解脱。

  我终于把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学习上来了,争分夺秒,把内心奔腾激越的能量导入合情合理的渠道,赶赴一个崭新的出口。那一个月,我的口粮是几箱方便面和几斤鸡蛋。从那以后直到现在,我的胃再不能接受任何口味的方便面。

  接近临考的时候,我开始神经衰弱,连着两个晚上眼睁睁地看着窗户外边天光怎样一点点从微亮而大亮,看冷清清的宿舍怎样像一座影影绰绰的幻城。

  夜漫长得好象一生,夜安静得仿佛死亡,夜吞没了我的坚强,我的眼泪打湿了头发和枕巾,脑子里忽闪着看过的书页,那些印刷体的字整整齐齐码满了双眼,无头无尾,无始无终。

  天亮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学校门口的药店买了安定。我必须先死一般地睡着,才能生龙活虎地醒过来。我睡了一整天,醒来发现,再不需要恐惧考试,我已经熟记了所有该记的东西,理解了一切需要理解的东西,我的脑子里装下了整本整本的书,它们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我过目不忘的脑袋里。

  那个该死的寒假,卓玫没有来看我,她随着未来的公婆回到了南方的老家,与男友筹划着一个半年之后的甜蜜婚礼。那个寒冷的假期,我的感情被冻死在大雪底下,我只有靠理智支撑脚下的路,靠信念点燃未来的灯。

  我决定不再要这样没有结果、见不得人的儿女情长,我觉得春风再吹,我的草苗也将不会重生。我从枕边拿出了卓玫送我的《红楼梦》,放在了纸箱的最底一层,决计不再为梦流泪。

  梦来梦去,还不是红颜纷纷披戴嫁衣;梦死梦活,只落得影单形只无人怜惜。一个美丽而知性的女孩,在痛苦的蚕蜕后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抚慰自己的感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