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初心纯如雪(散文)

　　夜是沉沉的，带着些微的寒气。我推开窗，竟有些怔住了。不知何时，外面已是一个白皑皑的世界。没有风，雪只是悄无声息地落着，像是天公漫不经心却又极郑重地，为这疲惫的人间覆上一袭厚厚的素毡。远处的屋檐，近处的枯枝，都失了本来的颜色，变得臃肿而温柔，在路灯那点朦胧的光晕里，莹莹地闪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与安详。

　　我是不大怕冷的，便信步走了出去。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仿佛是我与这静夜之间唯一的对答。我仰起脸，让那冰凉的雪花落在面颊上，顷刻间便融成一滴小小的水珠，像泪，却毫无悲戚之意，只觉着一股清冽直透心底，将日间积攒的烦闷与燥热，都涤荡去了不少。

　　这无言的雪，是多么的慷慨呵。它不问来处，亦不问归宿，只是这样静静地、密密地洒落，以它那无差别的洁白，拥抱一切，遮盖一切。沟壑被它填平了，芜杂被它藏起了，连最龌龊的角落，此刻也显出几分朴素的洁净来。它仿佛在说：你看，这世界原是可以这样简单的。

　　我的心，便不由得跟着这雪，一起静了下来，一起变得空灵。我想起古人说的“澡雪精神”，大约便是这般滋味了。在这纯白面前，那些斤斤计较的得失，那些辗转反侧的恩怨，都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我们整日奔忙，在名利场中翻滚，在人情网里挣扎，一颗心被磨得粗糙了，被染得五颜六色了，竟忘了它最初的模样。曾几何时，我们也是信着“人之初，性本善”的孩子，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如这新雪一般，没有半点渣滓。

　　那时的快乐，是何等的容易。一本小人书，一颗玻璃珠子，便能换来半日的欢欣；那时的义气，又是何等的赤诚，以为拉过了勾，便是了一生一世不变的誓言。可岁月如流，我们长大了，学会了权衡，学会了掩饰，学会了将真心一层层包裹起来。我们以为这是成熟，是聪明，却不知那最初的一点灵明，那点对美与善毫无保留的相信与热爱，正被我们一点点地遗弃在风里。

　　这雪，它是会化的。待到明日朝阳升起，这眼前的琉璃世界，终将变作泥泞的流水，露出底下斑驳的地面。这或许正是它最教人怜惜、也最引人深思的地方。它的纯白，是一种短暂而易逝的完美。我们的初心，何尝不是如此？它娇嫩得像一朵雪花的结晶，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稍有不慎，便会被现实的温度所融化。

　　然而，雪化了，明年还会再下；心染了尘，难道就不能拂拭么？我想，那“纯如雪”的愿望，并非要我们永远活在天真的真空里，不谙世事。而是愿我们，在经历了人世的沧桑，看过了种种的不完美之后，依然能为一片雪景驻足，依然能为一桩义举热血沸腾，依然能保有一片内心不容玷污的雪国。那是一种选择，一种在泥泞中行走，却不使灵魂沾上污浊的、柔韧而坚定的力量。

　　夜更深了，雪也似乎落得缓了些。我呵出一口白气，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身后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浅浅地盖上了。这真好，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那么，我便将这满世界的洁白，连同我这一点微末的祝愿，都送给你罢。愿你，也愿我，纵然行过千山万水，遍历世态炎凉，那心底最深处，总还有一角，澄澈如初，纯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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