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女生回村相亲 见面不敢对视
从高铁上下来,踏上县城站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上海被我甩在了身后,连同那个叫林晚的自己,也一并被封存了。空气里不再是咖啡和香水的混合味道,而是泥土和青草的腥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提醒我,你回来了,这里才是你的根。
我妈的电话在我刚开机时就打了进来,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焦灼。“晚晚,下车了没?别磨蹭,王婶都催我好几回了,人家男方早就到了,就等你了。”
“妈,我才刚到站,总得让我喘口气吧。”我拖着行李箱,在拥挤的人潮里艰难地挪动。箱子的滚轮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我内心烦躁的具象化。
“喘什么气,你都二十八了,再喘下去就成老姑娘了!”我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跟你说,这次这个条件特别好,在咱们县供电局上班,铁饭碗,家里两套房,车子也有。你王婶说了,人家能看上你,是你上辈子积德了。你可千万给我争点气,好好表现。”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打个车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站在出站口,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和略显陈旧的街道,一种强烈的疏离感油然而生。在上海,我是一家外企的市场专员,每天穿着精致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穿梭在陆家嘴的摩天大楼里,和客户谈着几百万的合同。我习惯了那里的快节奏,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礼貌而疏远的距离,也习惯了用一身的铠甲来包裹自己。
可一回到这里,所有的铠甲似乎都被强行卸下。我不再是“琳达”,而是“晚晚”,是那个需要被安排相亲,需要靠嫁个好人家来证明价值的村里姑娘。
我身上穿着从上海带回来的行头,一件简约的白T恤,外面套着一件浅咖色西装马甲,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那条牛仔裤,是整件事的导火索。它是我上个月花一千多块买的,设计很特别,在膝盖处有几道精心打磨过的破洞,边缘还有细碎的流苏,带着一种不羁的时尚感。在上海,这样的穿着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低调了。
可我妈在家里一见到我,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这裤子是咋回事?在外面打工苦到连条好裤子都买不起了?破成这样还能穿吗?”
“妈,这叫时尚,是设计。”我无奈地解释,这套说辞我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时什么尚,在我们这儿,叫花子才穿这样的!赶紧给我换了,我给你找了条新裤子。”她说着就要去翻我的行李箱。
“妈,来不及了,不是说人家等着吗?”我拦住她,“就这样吧,挺好的,干净利落。”
我妈拗不过我,只能唉声叹气地在我身后念叨:“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到时候人家看不上你,有你哭的。”
相亲的地点约在媒婆王婶家里。王婶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媒婆,据说经她手的媒,十有八九都能成。她家是个典型的北方农家院,院子里种着丝瓜和豆角,几只老母鸡在悠闲地啄食。我跟着我妈一进门,就感到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我身上。
堂屋的八仙桌旁,坐着三个人。主位上是一个五十多岁、体态微胖的女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上衣,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鹰,想必就是王婶。她旁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白白净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应该就是今天的男主角。男人身边还坐着一位中年妇女,神情倨傲,大概是他母亲。
我妈立刻堆起满脸的笑,热情地打招呼:“王嫂子,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王婶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定格在了我的膝盖上。她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苍蝇掉进了精心烹制的汤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就是晚晚吧?长得是挺周正的。”王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她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她要拉我过去坐下,便礼貌性地朝她笑了笑。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王婶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突然伸出她那只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直接按在了我的膝盖上,手指甚至还往那破洞里抠了抠。她的动作又快又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查意味。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哎哟,这闺女……”王婶一边摸,一边大声嚷嚷起来,那嗓门像是特意要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这咋回事啊?在大城市里打工,咋连条裤子都买不起了?看看这破的,风都能灌进去了!这天马上就凉了,可别冻着了膝盖,老了要得关节炎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院子里的鸡叫声,邻居家的狗吠声,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我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尴尬地搓着手,想上来解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对面那个男人的母亲,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而那个相亲对象,则扶了扶眼镜,把头低了下去,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屈辱,愤怒,像烧红的铁块,烙在我的心上。在上海,我见过各种挑剔的客户,应付过各种刁钻的要求,但我从未遭受过如此赤裸裸的人格羞辱。这不是关心,不是节俭,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用他们那套陈旧、狭隘的价值观,给我贴上了一个“贫穷”甚至“不知检点”的标签。
我的身体先于我的大脑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后退一步,甩开了王婶的手。我的动作幅度很大,连带着把身后的一个板凳都撞倒了,“哐当”一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干什么?”我盯着王婶,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冰冷而平静。
王婶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在她看来,我应该羞愧地低下头,或者由我妈代为解释。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挂不住了,声音也尖利起来:“我干什么?我关心你啊小姑娘!你看你这穿的,像什么样子!我们这儿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可不是你们城里那些乱七八V糟的地方。穿成这样来相亲,你尊重人吗?”
“尊重?”我气极反笑,“你一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当众羞辱我,你尊重我了吗?我的裤子是我花钱买的,是我自己选择的穿衣风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用你的无知来评判我?”
我的反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妈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她冲过来拉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哀求道:“晚晚,你少说两句,快给王婶道个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我甩开我妈的手,目光直视着那个相亲男和他母亲,“今天这亲,我不相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要找的是一个连穿什么裤子都要由别人定义、符合你们所谓‘规矩’的媳妇,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我没有一丝留恋,转身就走。我能感觉到身后王婶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我妈焦急的呼喊声,以及那一家人鄙夷的目光。但我一步都没有停。走出那个院门,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我不是哭我失去了一个“条件特别好”的相亲对象,而是哭我与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我拼尽全力,才从这里走了出去,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建立了自己的审美和价值观。可当我回来,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在这里都一文不值。他们看不到我的独立、我的能力、我的坚韧,只能看到我膝盖上的一个破洞。
回到家,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爆发了。
“林晚,你是不是疯了!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我妈一进门就哭喊起来,“多好的一门亲事,就被你这么搅黄了!你让我在村里怎么做人?让王婶怎么看我?”
“妈,是他们不尊重我在先!”我红着眼睛跟她理论,“你没看到那个媒婆是怎么对我的吗?她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吗?还要上手摸一摸,看看有没有瑕疵?”
“那她也是为你好!是关心你!”我妈的逻辑简直不可理喻。
“那不是关心,是冒犯!”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如果今天那个男人穿着一件有破洞的衣服,她会上去摸他,说他买不起裤子吗?不会!因为在他们眼里,男人怎么样都行,女人就必须循规蹈矩!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你让我怎么忍?”
我爸一直坐在旁边抽着闷烟,这时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开了口:“行了,都别吵了。晚晚,这件事,是王婶做得过分了。但是你,也确实太冲动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孩子,你常年在外面,不了解家里的情况。你王婶为什么这么横,那男方家为什么那么挑剔?因为人家条件好,在咱们这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我们让你去相亲,不是要卖了你,是想让你以后能过得轻松点,不用像我们在上海那么辛苦打拼。”
我爸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一半的怒火,却也让我感到更深的悲哀。我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和眼里的忧虑,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但他们的爱,沉重而又带着枷锁。他们无法理解我所追求的精神独立和自我价值,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爱,就是把我塞进一个他们认为安全的、富足的婚姻里。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谁也没有再说话。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无眠。窗外是熟悉的蛙鸣和虫叫,这曾是我童年最美的催眠曲,此刻却显得无比嘈杂。我想了很多,关于上海的格子间,关于家乡的院落,关于破洞的牛仔裤,关于父母的期望,也关于我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行李箱。我妈红着眼睛堵在门口:“又要走?”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妈,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了抱她。“妈,我知道你和爸都是为我好。我真的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在上海,我是很辛苦,要还房贷,要应付工作压力,但我活得有尊严。我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都是我自己说了算。我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买我喜欢的裤子,哪怕它在你们看来是破的,但那是我自由的象征。”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把我圈养起来的铁饭碗,而是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尊重我、理解我的伴侣。如果找不到,我宁愿一个人。妈,女儿不孝,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但如果我为了你们的期望,扭曲自己,嫁给一个看不起我的人,我会痛苦一辈子,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我妈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或许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我的话,但她看到了我的决绝和痛苦。她没再拦我,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爸把我送到村口,他塞给我一个信封,厚厚的。“拿着,在外面别太苦了自己。”
我没要,推了回去。“爸,我有钱。你们照顾好自己。”
临上车前,我爸突然说:“晚晚,昨天那个供电局的小伙子,托人带话来了。”
我心里一紧。
“他说,他觉得他妈和王婶做得不对,想跟你道个歉。他说,他觉得你……挺有个性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爸,替我谢谢他。不用了。”
有些道歉,来得太晚。有些鸿沟,不是一句“有个性”就能填平的。当他在他母亲和媒婆羞辱我的时候选择沉默,我们就已经不可能了。
车子开动了,我看着后视镜里,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和他身后那个我既爱又想逃离的村庄,眼泪再次滑落。
回到上海,我又变回了那个光鲜亮丽的琳达。我把那条破洞牛仔裤洗干净,叠好,放在了衣柜最深处。它像一枚勋章,记录了一场无声的战役。我没有赢,也没有输。我只是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我和故乡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上千公里的距离,更是两个无法兼容的时代和认知。
或许有一天,我的父母能理解我的选择。或许有一天,家乡的观念也会慢慢改变。但在此之前,我能做的,就是穿着我“破烂”的铠甲,继续在我选择的战场上,坚定地走下去。因为我知道,真正的体面,不是穿一条没有破洞的裤子,而是拥有一个不被他人随意定义和羞辱的、完整而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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