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房间
杰克五岁了,他和最爱的妈妈生活在一起,两人的生活好忙碌,从早上一起做体操、数麦片数到一百、打开电视看《爱冒险的朵拉》...,一切看起来这么正常,直到铁门响,衣柜关上。
《不存在的房间》的开场是母子俩做蛋糕的画面,杰克一直抱怨妈妈为何不跟老尼克要蜡烛,老尼克来的时候,妈妈会跟他要週日礼,杰克总是躲在衣柜数著床的嘎吱声。导演蓝尼亚伯汉森一开始就将观众丢入一个情境,藉由母子的互动逐渐拼凑出故事原貌:女主角裘伊被囚禁在一个工具屋,绑匪会在深夜强迫与裘伊发生性关系,裘伊怀上杰克,母子俩在一间木屋中相处长达五年之久。
《不存在的房间》改编自艾玛多诺霍的小说,并由艾玛多诺霍本人亲自改写剧本,就结果来看,电影维持著小说对人物相当细腻的刻划,精淮诠释母子两人的心境。《不存在的房间》故事拆成两段:房间中与逃出之后,电影的开头,母子俩人生活在小房间内,对妈妈来说,她想让杰克有个美好的童年,只好编造出无数谎言来掩盖,很努力也很挣扎,因为杰克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妈妈将一切苦难往自己肚里吞,憋在心里独自承受,于是尖叫求救成为「与外星人沟通」、电视机的画面成为「颜色魔法」...。
对杰克来说,房间就是全世界,他不理解妈妈为何总想跑到「外太空」,外面有什么好的呢?导演蓝尼亚伯汉森的神来之笔,就是让电影不断以杰克天真的口吻,道出他眼中的世界。逃离是妈妈的美梦,不是杰克的,杰克将逃离视为一场灾难,他被迫远离他熟悉的一切,去适应外面的世界,他抗拒妈妈对他强制灌输的观念。《不存在的房间》的前半段只有这个五迟大的房间场景,但在蓝尼亚伯汉森的镜头下,成为诺大宇宙,电影带有情绪性地纪录母子相处的种种,妈妈教导孩子、孩子关心妈妈、母子在幽闭空间寻求乐趣,就算危机重重却总能化险为夷,电影藉由母子的紧密互动,成功让这间小房间洋溢著浓厚情感温度。
《不存在的房间》的后半段,是母子成功脱困后,面对久违的外在世界,对比电影前半段用大量特写来呈现情感,后半段则是使用广角镜头来突显出母子俩与环境的格格不入。在房间中,面对成天的性暴力,那是「生存」的人性考验,一旦出了房间,没了危险,却忘了如何「生活」。
表面上获得了自由,但心灵却依旧被囚禁著,无论媒体、医生、家庭,都不断对他们施予压力,我个人是认为电影前半段拍得较为成功,但后半段却有强劲的后座力,母子两人以各自的方式来适应新环境,衝击得让人无法呼吸,眼镜从来没有一刻是乾的。
电影有一段是裘伊接受记者访问,记者问:「为何你不将杰克送走,要让他留在房间,难道你不希望他有个正常的童年吗」,裘伊哭了:「但杰克有我啊...」,多么让人心头一揪的话,裘伊被囚禁长达七年,度过她的青春岁月,她的生活没了、名字没了,她的挣扎与泪水,只能在这幽黯的房间当中,交织出深厚的绝望,直到杰克出生才使人生有活下去的理由,裘伊无疑是深爱杰克的,也致力想让杰克自由,然而迎接自由后,却遭质疑这份爱的正确性,在自私与母爱之间产生拉扯。
《不存在的房间》让我感到最惊人的情节,来自于母子两人的对照,在房间中是妈妈教导儿子,但出了房间,反倒是儿子成为支持妈妈的力量。大人从小被灌输太多观念,懂得太多就较难接受新事物,一如裘伊成天自怨自艾,看著年轻时的照片,怀恨只有自己的青春被剥夺;看到母亲生活情况,质疑自己存在的必要性;被逼迫太久,面对医师、家人的关心一概排斥,将自己封闭起来;面对记者的询问,怀疑自己是否毁了杰克的童年;或是裘伊父亲始终无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孙子。
裘伊:「我不是个好妈妈...」
杰克:「但你是我的妈妈啊!」
裘伊紧绷太久,一放鬆就瞬间崩溃,而杰克自始从未真实面对过世界,反倒有较高接受感。电影并没有将全部篇幅集中于母爱,而是让孩子也奉献他的爱,正如外婆所说:「我们都需要彼此,无法单独生活」,当裘伊无法完整接受世界时,杰克给予支持,让《不存在的房间》的母子情谊充斥银幕。
《不存在的房间》还有一段令人惊奇,那是杰克剪完头髮后,对外婆说出「我爱你」,这是这个世界从未给予过他的,但他却能发自内心道出。当杰克最后说想要回房间时,他看著从出生到五岁时生活的地方,那曾是他认为的世界,如今看来,不过是这么丁点大,「那是因为门一打开,就不是房间了...」,杰克打开自己的心房,愿意接纳这个新世界,他一一向过去生活的种种道别,门外裘伊也轻声说「Bye, room」,两人终于挥别过往阴影,踏入未来的人生旅途,未来会如何没人知道,但至少两人有了互相扶持的力量,懂得如何「生活」,而不仅仅是「生存」。
《不存在的房间》是一趟寻找心灵的旅程,只是过程不太温馨,满是心酸与沉重的窒息感,导演蓝尼亚伯汉森与编剧艾玛多诺霍细腻地刻划母子俩人的互动与心理。饰演裘伊的布丽拉森,表现优异,完美地融入她的角色,从一开始在房间内,她为了爱必须欺瞒杰克、为了杰克必须服从绑匪的性侵,她在杰克面前要装作一切安好,但心里却不断压抑忍受。当她发现有机会可以逃跑时,想让杰克知道真相,却又深怕伤了杰克的心,徘徊于矛盾之间。电影后半场,裘伊陷入低潮,布丽拉森在无形之中让自己眼神黯淡,神情充满浮动,彷彿随时都会崩溃失声,看她跟母亲争吵时,手指卷得如此弯曲,就知道她多么用力在演这个角色。
饰演杰克的童星雅各特伦布莱则是让人无比惊艳,导演安排许多他独白的段落,搭上配乐与剪辑,成为电影的魔幻时刻,也道出他看待世界的方式与演变,他的独白极具感染力,童言童语愈是天真可爱,知情的观众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愈是感到心酸难过。雅各特伦布莱精淮呈现杰克逃离房间后的转变,从面对陌生人话都梗在喉咙,原来与人交谈也是需要训练的,到后来他可以开口表达爱,甚至给予妈妈鼓舞,断髮呼应妈妈的断牙,用妈妈曾经保护过他的方式来保护妈妈。而他第一次看到外面世界的眼神更是生动,过往只能从天窗看到一小块蓝天,一下眼前是无边界的天空,还有白云、树枝、电线杆。淋著雨,他拾起枯叶仔细检视,叶子不是绿色的吗?叶子不是应该在树上吗?雅各特伦布莱演出一个初见世界的孩子,宛如柏拉图「洞穴论」的真实情境,说服力惊人。而他与布丽拉森两人互动真诚细腻,诠释母子关系默契十足,母子情谊彷彿就足以抵抗所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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