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夹着泥土的气息,从田垄上掠过。村里人向来不晓得甚么"劳动节"的官定章程,只道是节气到了,该当如此。


  天刚蒙蒙亮,王老汉便蹲在门槛上磨镰刀。那镰刀在他粗糙的手掌与磨石之间来回,发出"嚓嚓"的声响,与枝头麻雀的啁啾相应和。镰刃渐渐亮了起来,映出他皱纹里嵌着的去年秋天的稻屑。


  "今日'五一'哩,爹也不歇息?"儿子提着城里买的皮鞋,倚在门框上问。


  "歇?麦子能等人歇么?"王老汉头也不抬,只将镰刀举到眼前眯眼看了看,"你们城里人过节,我们乡下人过劫。"


  村东头李家的媳妇已经挑着两桶水从井边回来,扁担在她肩上"吱呀吱呀"地叫唤。她的蓝布衫后背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井水还是汗水。村小学的旗杆上倒是挂起了红旗,在风里懒洋洋地舒卷,下面空无一人——孩子们都被家长叫去帮忙种花生了。


  晌午时分,太阳白花花地悬在头顶。张家的阿婆坐在槐树荫下拣豆子,手指头黑黄如老树根,却灵活得很。一粒粒黄豆从她指缝间落下,在铝盆里蹦跳,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耳朵聋了多年,却在这声音里听出了节拍,干瘪的嘴唇跟着一动一动。


  "阿婆,劳动节还干活啊?"路过的小贩扯着嗓子问。


  "啥节不节的,"阿婆头也不抬,"人活着就得动弹,除非哪天躺进棺材板里。"


  村西的晒谷场上,几个后生正在翻晒油菜籽。他们脱了上衣,黑红的脊背在太阳下油亮亮的。不知谁起了个头,忽然都唱起了夯歌,一声高过一声,惊得场边觅食的母鸡"咯咯"乱飞。


  老支书蹲在村委会门口抽烟,望着远处田里星星点点劳作的人影。他想起三十年前县里来人宣传"劳动光荣",当时还组织村民开了大会。如今会场的横幅早烂了,倒是村民们骨子里的劳作风骨,比那布条结实得多。


  傍晚,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时,田里的人陆续回来了。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却带着满足的神情。饭桌上的话题照例是庄稼的长势,没人提起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这就是村里的劳动节——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深深扎在泥土里的,从不声张的生命力。


  麦子在悄悄灌浆。


本文标题:这就是村里的劳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