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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6日至19日，来自美国的苏珊·奥扎克、威廉·罗斯·康特伯格夫妇、乔治·邓肯·康特伯格夫妇、刘美远夫妇一行7人，在衢州参加“杜立特行动”大救援中美民间文化交流系列活动。

　　82年前，16架美军轰炸机开启一场以空袭日本为目标的冒险反击。这场怀着必死之心的突袭行动，以“杜立特”之名被写入二战史。

　　然而，轰炸结束后，突袭者们遭遇意想不到的挑战：夜幕降临，燃油所剩无几，恶劣天气下，15架轰炸机在我国境内坠毁，机上成员或弃机跳伞，或紧急迫降，其中6人迫降在衢州江山境内，迎接他们的，是一夜凄风惨雨……

　　82年后，二战中“杜立特行动”美军飞行员后人再次来到先辈当年的迫降地衢州，一同重温这历久弥新的跨国情谊。

　　暴风雨后的祝酒

　　4月16日，强降雨导致衢州江山域内高速封路。“好像感受到当年杜立特突袭队员们迫降时的困境情形。”前往大桥镇芳源村的途中，有人喃喃自语。

　　暴风雨敲击着车身，仿佛将时光拉回到那个夜晚：雨、雾和云包裹着每一架战斗机，迫使筋疲力尽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奋力去保持飞机平衡，维持正常航线……

　　抵达芳源村，雨奇迹般地停了。一行人穿着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山里走去。他们的目的地，位于一处半山腰上。

　　在这里，“杜立特行动”威尔德降落点标识落成。在标注着“东经118°41′ 北纬28°69′”的“降落伞”造型标识前，威尔德的两位外孙，威廉·罗斯·康特伯格、乔治·邓肯·康特伯格，毛光孝之子毛洪根，以及其他几位美国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共同举杯，纪念以战火淬炼、以鲜血缔结的友谊。

　　“致杜立特行动！”威尔德的外孙捧着从家乡带来的一瓶威士忌酒。敬酒祝酒，是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常用的纪念方式。

　　回想1942年4月18日晚，这个漆黑的暴风雨之夜，杜立特行动5号机副驾驶威尔德紧急跳伞后，喝光了随身携带的小瓶威士忌酒暖身，把自己裹在降落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芳源村村民毛光孝发现了威尔德，把他接下山带回村里。一路辗转，威尔德终于成功与部分获救的飞行员会合。

　　战后，威尔德无数次和家人讲述自己在东京上空30秒的壮举，同时讲述的还有那个异国的雨夜、那瓶威士忌以及那群帮助他的中国人。

　　2018年10月，康特伯格兄弟再次来到这里，以敬酒仪式缅怀过去，表达感恩。

　　意义更大的，还有一场历史暴风雨后的祝酒。

　　在4月18日开展的“血与火铸造的友谊——杜立特行动衢州大救援主题展”中，陈列了“最后的祝酒”。这是一瓶1896年酿制的轩尼诗，和杜立特同龄。突袭者们约定，由最后两位健在的突袭者打开对饮，以纪念逝去的战友。但在2013年，最后在世的4位突袭者都已90岁高龄，他们决定开启这瓶酒。实地考证了15架杜立特轰炸机坠落地和大部分突袭队员降落地的郑伟勇，受邀在现场见证了这“最后的祝酒”。

　　返程的路依然湿滑难行，而在山脚不远处，高铁呼啸而过。

　　当年威尔德知道降落点附近山谷里有铁路，但因为语言不通，只能在沙地上画出铁路线，通过比划动作和模仿火车声音，让村民明白他想去的方向。

　　一次次重温历史，82年前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

　　欢迎你随时回“家”

　　“欢迎你随时回家看看。”4月17日上午，江山市张村乡龙头店村的一座夯土房前，89岁的廖明发将一把铜钥匙交给美国人苏珊·奥扎克。钥匙对应的银色锁子，挂在小南坑口3号的木门上，一荡一荡。

　　苏珊·奥扎克是杜立特行动3号机领航员查尔斯·奥扎克的女儿。廖明发是中国村民廖诗原的儿子。两人额头相抵，语言不通，但心意相通。廖明发说，苏珊就像他的妹妹。

　　缘分起于82年前的那个暴风雨夜。

　　当时，执行完任务的查尔斯·奥扎克跳伞降落。“父亲被降落伞挂在悬崖上一整夜，第二天被中国村民廖诗原发现，带回家中。”苏珊说，“父亲一直记得，廖诗原一家人悉心照顾他，为他包扎伤口，提供食物，还让他睡在自家孩子的床上。父亲在廖家待了大约4天。”

　　土墙、旧床、老躺椅，一切如旧。在修缮后的主厅坐定，廖明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推到“妹妹”面前。迎客的面条又长又细，面条上还放了荷包蛋。

　　廖明发还记得，父亲当年带着4个兄弟，用一把躺椅把浑身带伤的红毛“怪人”抬回了家中。廖家最好的食物是鸡蛋，这是廖明发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

　　2012年4月的一天，廖明发受邀前往大洋彼岸，参加在美国俄亥俄州代顿市举行的纪念杜立特轰炸东京行动胜利70周年活动。

　　2018年，在廖明发到美国参加活动的6年后，苏珊不远万里来江山“寻亲”。“我想看看父亲生命中这个在中国的‘家’，这里曾是他在战火中栖身过的家。”在当年父亲获救助的廖家老宅中，苏珊坐在父亲睡过的床榻边，久久不肯起身。离开前，她从门口捡了一些父亲当年可能踩过的石头，留作纪念。

　　两家人的联系，并没有被广阔的太平洋阻隔。

　　廖明发的儿子廖群雄说，苏珊就是他的“姑姑”，双方互加过微信。苏珊还捐赠1.5万美元，用于廖家旧宅修缮。“房子修好后，我特地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她。”

　　承载这些记忆的照片，如今都挂在廖家老宅室内墙壁上。苏珊一张一张看过去，与多位同行的美国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分享一段段故事。在父亲睡过的床上，她拉着廖明发的手，回忆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在父亲睡过的躺椅上，她闭上眼睛，仿佛感受到他在战火中获得过的短暂安宁。

　　历史车轮滚滚前行，往事如烟，但情谊永恒。

　　“现在，这里也成了我的家，我正在和家人见面。”苏珊给每一位中国家人带来了礼物，有一枚勋章特地送给廖明发的孙子——这是苏珊与小家伙的第一次见面。

　　在小南坑口3号的交流暂告一段落，苏珊亲手锁上家门，挥了挥握着钥匙的手，她对“哥哥”说：“我还会回来，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潜心考证历史真相

　　4月18日是杜立特行动82周年纪念日，“血与火铸造的友谊——杜立特行动衢州大救援主题展”在衢州杜立特行动纪念馆开展，“我们在衢州见！”“衢州营救”“血色曙光”“友谊桥梁”等四个章节，全面反映了那一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

　　原本开在罗汉井8号的大门，朝向了水亭街9号。在这座全球唯一获得杜立特突袭者协会、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双重认证的纪念馆背后，凝聚了衢州一群志同道合的民间历史研究者的心血，他们潜心考证，用一个个研究成果还原那段历史传奇，致敬反法西斯英雄，延续“杜立特”之约。

　　首部反映杜立特行动大救援本土历史研究之路的纪录片《寻找“杜立特”》中，出现不少衢州人熟悉的面孔和名字：衢州资深媒体人巫少飞、新华社签约摄影师韩强、中国银行衢州分行职员郑伟勇、军事爱好者俞俊、文史爱好者钟睿、江山市档案馆原馆长徐青……在十多年间，他们通过探寻、发掘、记录，收集了200多件有关杜立特行动的实物证据。

　　杜立特行动纪念馆内，不少展品是首次展出。“这是纪念馆收到的第一件展品。”站在一张宽1米、高70厘米的杜立特突袭行动作战地图前，郑伟勇以衢州市杜立特行动历史研究会副会长这个新身份，讲述背后故事。

　　2017年，郑伟勇前往美国代顿参加杜立特突袭75周年纪念活动，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赠送了这份当年父辈们用过的突袭作战地图复印件，上面有突袭者和他们后代的签名。“按照航空公司规定，这件物品只能折叠托运。我们跟工作人员沟通，告诉他们这是杜立特纪念馆的珍贵展品，他们热心地找来纸板箱、贴上标签，让我们随身带上飞机。”郑伟勇说。

　　中美友谊深入人心，此次“杜立特行动”大救援中美民间文化交流系列活动中，更多人加入到还原这段历史的队伍中。

　　美国南加州广府人联谊会会长陈灿培，一直致力于“杜立特突袭行动”物件收藏，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衢州。此前，他曾为杜立特纪念馆捐出116件藏品，这一次又捐赠杜立特突袭队飞行衣、队章等34件珍贵藏品。“这是罗斯福总统颁给杜立特的总统奖章，全球只有这一枚。这也是在国内第一次展出。”陈灿培着重介绍了一枚印着杜立特人像的金色奖章。

　　参观杜立特行动衢州大救援主题展览的人潮中，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威廉·罗斯·康特伯格和妻子特雷西·戴安·康特伯格边走边听边看，不时举起手机拍照留念。

　　当得知有25万中国平民因日军的疯狂复不幸罹难，当看到展柜里泛黄的纸张上一列列用蓝色水笔记录的江山县美机降落地居民被敌残杀和房屋财产损失的情况，特雷西流下了热泪：“我是一名历史老师，但我之前只知道杜立特突袭行动，不知道中国人民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这让我非常感动。这段历史能够跨越时间，成为我们之间友谊的桥梁。”

　　沉睡羽翼下的山茶花

　　4月19日，谷雨，春天最后一个节气，豆大的雨珠如同告别之声。当美国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探访位于柯城区双港街道汪村村的法克特墓地原址时，雨停了。

　　1942年，杜立特行动3号机组成员利兰·法克特在飞机坠落时牺牲。其遗体入殓后，安葬在汪村村。

　　“这里有个故事。当时，美国传教士詹姆·伯奇向我们衢县的官员申请买一块墓地，但衢县的官员对他说，买一块墓地与国际法不符，不过衢州第十三航空总站的陈又超总站长愿意提供一块墓地给美国航空队免费使用。”郑伟勇查询史料发现，是年5月19日，第十三航空总站以军礼安葬了法克特，汪村小学的学生也参加了葬礼。

　　1947年夏，4位美国人在衢州第十三航空总站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汪村村，并雇了4名村民帮他们起出法克特遗骨。法克特的遗骨运回故土后，《时代周刊》道称：“最后一位杜立特行动队员回家了”。

　　如今，法克特在汪村的墓地原址有了碑记。石碑上，一双收起的羽翼呈现“M”字形，指向大洋彼岸，也象征英魂安息。

　　历史念念不忘，今朝悠悠回想。石碑前，郑伟勇为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揭开沉睡羽翼下的“秘密”——羽翼之下，有一块包裹着飞机残骸和山茶花的“琥珀”。他说：“碎片来自法克特杜立特行动3号机，象征坚韧不拔的山茶花就开在同一块土地上。”

　　向英雄安息之地献上鲜花后，苏珊·奥扎克直言：“我感受到内心的平静。”身为突袭幸存者，她的父亲曾说，“我们今天怎么活着，决定了他们牺牲的意义。”

　　二战传奇英雄的故事从未远去。“我希望法克特的家人能感受到，我们知道中国人也爱他。”苏珊·奥扎克动情地说。

　　杜立特行动大救援扎下了中美友谊的根，凝结着中国人的大爱，更呼唤着珍爱和平的共同心声。

　　友谊之树枝繁叶茂

　　“同学们可以思考下什么才叫‘活’的历史，对此同学们有哪些收获和感悟？”苏珊微笑着与现场的学生聊开了。4月19日下午，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的成员们一行来到衢州二中，为2023年度杜立特行动征文获奖学生颁奖。这是他们这次行程的最后一站。

　　问题一出，同学们都思考起来。片刻后，学生方海玲举起手，用英文大方回答：“我想只有每个人能认识历史，才会记住历史，传承历史，历史才会一直活下去。”

　　方海玲说，这次写作，她查找了很多资料。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对中美人民间的友谊有了新的体悟。她将这次作文标题起为“Together ，For Better”，寓意只有团结一致，才有更好的未来。

　　苏珊带头鼓掌。记住历史、传承历史，这也是英语征文比赛用意所在。也正是在理解历史中，一棵友谊之树，在校园里茁壮成长，更在一届又一届青少年心中，播下传承的种子。

　　1994年，衢州与雷德温市结为友好城市，揭开了彼此交流合作的新篇章。1995年，雷德温高中与衢州二中结为姐妹学校，开展教育交流。30多年来，在双方市政府、雷德温姐妹城市委员会的共同推动下，彼此互派团组200余人，共有30余位来自衢州二中、衢州职业技术学院的教师到雷德温城市学校进行教学。

　　2016年，“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奖学金”在衢州二中设立，学校组织开展“杜立特行动”征文比赛，并对学生进行奖励。至今，比赛已举行了4次，有54名学生获奖。

　　在校园恩师亭前，一块刻着“续‘杜立特突袭’传奇，谱中美友谊新篇章”的石头很是醒目，旁边是一株挺拔的花梨木。2015年9月，时任美国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主席、杜立特突袭者戴维·J·撒切尔之子杰夫·撒切尔，在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后，沿着父亲当年的足迹一路南下追踪至衢州，与衢州二中师生代表共同栽下了这棵树，并留下这块镌刻着面向未来寄语的石头。

　　一次次往来中，友谊之光的善意不断汇流，友谊之树也将更为繁茂。

　　正如杜立特突袭者子女协会代表刘美远女士所期待：希望年轻一代可以在杜立特行动中获得一些启示，永远不放弃希望，同时能勇于创新。

　　：衢州日 编辑：徐周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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