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天干饿不死手艺人”，是农村父辈们对子女的教诲，也是一种期望！

　　 也许，就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让小学三、四年级时的我，就有了“小蔑匠”的美誉。那时，跟着舅舅学蔑匠，开始只是觉得好玩，没有当成一门手艺。学做蔑匠活，我还是有些天赋的。看到别人怎么做，我一学就会。跟着发友舅舅学编撮箕、提篮、粪篮、草篮，都是有模有样的。后来，又学编背箩、挑箩、摆箩，也成为我的拿手。那时的农村孩子，能有多大理想呢？学到一门手艺，就算不错了，父亲是这样想的。说实在的，农村多数孩子，都是没有手艺的。我学会了蔑匠手艺，请我编箩筐的人家，还管饭吃呢！每干完一次活，心里都会感到无比的自豪！

　　 儿时的我，对人生虽然有过无限的憧憬。但是，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既定的愿景。随着年龄增长，以及知识的积累。慢慢地，脑海里就有了想法。人生的目标，也就渐渐地清晰了。姑父是我最崇拜的人，也是我人生的标杆。也可以说我的一生，是受到姑父的影响。姑父是解放初期，参加土改的老革命。他的一生，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当了三十多年的副县长。

　　 不过，“天干饿不死手艺人”，我还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发有舅舅，是寨上有名的蔑匠，他打的背箩远近闻名。我家与他家是邻居，我家住坎上，他家住坎下。门前有一遍竹林，斜坡部分是我家的，平坦部分是他家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遍竹林，发有舅舅成了蔑匠，我也跟着成了蔑匠。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记得最早的时候，他还没有学会编筐。砍的竹子直接扛到场上，费力气又卖不了多少钱。后来，他利用竹子资源，既学会了蔑匠，又提高了经济价值。

　　 记得农闲的时候，发有舅舅就不停地编。每星期都有箩筐，挑到场上去卖。放学后的我，只要没有别的事，就在他的身边转，跟着他学编箩筐。并将竹子砍下，划成蔑片，亲手操作。记得第一次编的是粪篮，粪篮编好之后，母亲拿到市场上去卖，居然卖得了八角钱。自己编的筐也能卖钱，心里高兴劲难以言表，编箩筐兴趣更加浓厚。于是，见什么学什么，竟然像模像样。很快，编箩筐的技巧，我都全部掌握。

　　 其实编织箩筐，也没有什么高难度。就是选竹、下料、起头、编织，把握好尺寸大小，最后是收边口完工。技巧在于挤压、拍打、固形，按照需要的形状编织。那个时候的农村，需要竹子编织的，用具还真是不少。大概分几类：一是箕类，有撮箕、筲箕、簸箕等；二是篮类，有提篮、花篮、草篮、粪篮等；三是箩类，有背箩、挑箩、摆箩等；四是笼类，有鸡宠、鸟笼、炕笼等；五是篓类，有巴篓、背篓、鱼篓等。另外，还有竹席、竹巴折、竹凳子等，数也数不完。

　　　　学成蔑匠之后，还真有人家请我。这才体会父亲那句，“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的真正含义。请我做蔑匠活的，除了寨上人家外，附近寨子也有人请我。记得第一次请我做活的，是龙滩坡的姑妈家。姑妈家园子一片竹林，有绵竹、苦竹、金竹等，在姑妈家编的是撮箕。我选的是绵竹，因为绵竹是竹子中，编织的东西经久耐用。撮箕编织好之后，姑妈家不仅管饭，而且还给我钱。具体多少已记不清，后来母亲提到才想起。知道那时的姑妈，就对我疼爱有加，那时姑爹还是副县长。住在农村的姑妈，平时就对我们家照顾。后来，姑妈搬到县委大院住，我在县城读高中时，姑妈让我住她家。

　　 其实，做蔑匠活是件苦差事。虽然只是手上活，但是手与蔑片的接触，会让人很难以忍受，带着手套又不好操作。蔑片上会留下许多细刺，稍微不注意就会刺入手指，那种钻心的痛法让人难受。特别是编织背箩时，往上编织完后，还有道倒回穿的工序。回插时双手都得用上，抽与插交替进行。编织完一只背箩，手上会留下许多伤痕，一段时间才能好完。我虽然学会了蔑匠这门手艺，但是也没有把心思放到这活上。只是，偶尔有空在家编编，或者是别人家请到，去别人家帮个忙。我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读书学习上。

　　　　记得上初中以后，编织的时间就少了。只是在假期中，随便编织点什么的，母亲拿到场上换点学费。记得还到过吴家院的，姨妈家去帮过几次忙，编织些撮箕、背箩和一些用具。还有一次是，应同学三发的邀请，帮他家编织过背箩。之后，似乎再也没有摸过蔑匠活。只是结婚之后，为了在妻子面前，显一次自己的能耐。我把收集来的编织带，编织了一只提篮。妻子还用那只提篮，买了好长时间的菜。后来，塑料袋时兴，提篮就再也没有用了。

　　 我虽然跳出了“农门”，但是那些“农事”，始终在大脑中，无法把它们忘记！有的时候我在想：假如没有现在这分工作，我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也许，会成为新农村的开拓者，成为引领脱贫致富的能人；也许，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蔑匠，一辈子与竹篮子打交道；再就是，连我那些小学、初中的同学都不如，生一大群孩子拖着，等待着政府的帮扶救济……。

　　　　我真的不敢，再去想象下去了！其实，父亲那句“天干饿不死手艺人”，不是没有道理，也不是全有道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父亲经历的年代，那时确实不容易。有点手艺的人，在那物质馈乏年代，是非常吃得香的。随着时代的进步，物质条件越来越充足，有点手艺的人，并不一定吃得香。我也算是个手艺人吧，在当今的时代能做点什么？就连发有舅舅那个，有名的老蔑匠已经，放弃了手艺二十多年！

　　 虽然人生的道路，有多种多样的选择。但是确定一下目标，是完全必要的，也确实很重要！没有目标就像无头苍蝇，有了目标才能有希望，也才能有个奔头。试想想当年，如果我把目标定在，只做一个“手艺人”。那么我顶多只能是，一个有名的蔑匠。生活中的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要做的就是，那个有准备的人。更要做一个既有目标，又有追求的人！

　　　　记得年少的我，就曾经口出狂言，要做个像姑父一样的人。这事在寨上引起了风波，也遭到许多人的嘲笑。寨上有人说我家祖坟上，没有埋“狗骨头”。“狗骨头”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母亲经常提到，甚至对那人耿耿于怀。我总是笑笑安慰母亲，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的愿望和人生目标，虽然没有实现，但是我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