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老妈一起去看《中国合伙人》，因为老妈和片子中的主人公是同时代的人，我指望着她能有点什么不同于我的反应，结果老妈最大的反应是在佟大为演的王阳结婚时的那句话：“我终于发现，大众所追求的生活才是最值得过的。”老妈听到这句，笑靥如花地对我努嘴，我哼了一声说：“只有‘写过诗泡过洋妞有过青春’的人才有资格这么说。我还没起步呢！”老妈不以为然，自觉抓住真理，还在那得意地笑。


　　老妈那代人，现在看这样的片子，恐怕是要找出无数逻辑印证自己现有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他们当然不会上豆瓣看影评，而且若不是被我拉进电影院，这一下午的时光应该是坐在电视机前看《后妈的美好时代》这样的肥皂剧。


　　我问老妈：“这电影里有拍到你的身影吗？”老妈不屑一顾地说：“有，当然有。”我嘲笑她：“你出国过？你办过培训班？你写过诗？你在浪漫的八十年代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老妈说：“这些都是你爸干的事，女孩子要是那样经历挫折，是爬都爬不起来的。”


　　好吧，于是我就陷入了理想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双重陷阱里。


　　这部电影最令我感慨的，倒不是佟大为那几句结婚感言。我看着这三个家伙把自己失败的美国梦继续贩卖给学生，借此获得了成功时，就觉得这种中国式薪梦相传真是屡试不爽。要成功，必学吹牛；要赚钱，必学装逼。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卖给别人，这才是成功人士的最大秘诀。


　　其实这是一个关于成功的游戏。游戏里的人玩得兴高采烈，游戏外的人冷眼旁观。老妈就是游戏外的人，因为她是师范生，毕业包分配，单位也不错，大概就是把成东青那份老师工作老老实实干到底了。因此她面对中国合伙人的故事时，有足够的理由排斥合伙人的分分合合，为自己的稳定生活找到了最佳真理台词。我这个年纪的人看这部电影，想这是一个励志故事；而老妈这个年纪的体制内者看这部电影，则是再次嘲笑一遍理想主义的绝佳机会。


　　但是老妈也并非那样冷眼，她也十分欣赏这三个成功人士。大概是应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古理，有钱了成功了便是偶像。老妈对成功也有着大众追求版的认同，但是对身边的年轻人“达到成功”则有着绝望一般的潜意识，一边说“我们都指望着你有出息”，一边说“平淡是福”。前门后路全封死，为的是证明她的生活并非毫无价值。


　　什么是loser？我不会拿这个词形容我妈，更不会形容大多数中年人。因为你所见的中年人，在岁月的洗刷下总有一些积累，以至于他们可以向你炫耀“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年轻人无法讽刺年长者是loser。而年长者更不会承认自己是loser。


　　电影里那个年代70%的loser，依旧构成了我们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基本格局定了型。他们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为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环节添砖加瓦，贡献力量，维持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


　　重复，这是一个关于成功的游戏。不在游戏中的人很多，一些是没资格加入的，一些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游戏的，一些是被踢出局的，一些是从未想加入的。比如没有遇到孟晓骏的成东青，假如因为经济压力放弃了第三次高考，他将不会知道美国梦，中国的农村又会多了一个青壮年农民，“留学教父”的光环将属于另一个人。从时代的视野来看，铁打的“留学教父”，流水的成东青。有一个成东青戴上了王冠，便有无数个成东青成为了所谓的loser。


　　这游戏令人疯狂。在中国这样庞大人口的国家，光是没资格加入的和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游戏的，有多少人？有大部分底层民众、所有儿童和老人以及大部分女性。我在上篇影评里也说过了：这电影的起跑线就不是让普通人共鸣的。 不过，既然这是一部类型片，倒也不必给它安上普及各阶层群众的伟大光环。成功的男性占据舞台，我们就看看他们怎么游而已。


　　以前我问过一个朋友如何看待成功者，他说他觉得只有成功者只是比常人更幸运而已，追溯他们的成功历程都经过了一些偶然，有许多相同条件的人在这一些偶然中没那么走运。我想这是不是美国人喜欢祝贺别人GOOD LUCK的原因？中国人之所以活得那么辛苦，大概也就是习惯把运气归结为勤奋。


　　而我所关注的是，如何让大多数人都活得有尊严。《中国合伙人》还是干了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就是把价值聚焦点放在了钱之外的一些东西，当然钱还是主题，没钱什么其他问题都没有，但电影告诉我们有了钱以后其他问题也不是就不算问题了。对于没钱的观众而言，能够宽容地去体谅有钱人的梦、辛酸、痛苦是很难的。但是这部电影还是做到了那么一点点。


　　解构“钱是唯一成功标准”是第一步。什么时候普通人透过金钱和物质堆积起的帝国看到那些成功人士的心，可能才会有一种平等的对话。这就像观众看到一半往往都不会关注成东青想要什么，孟晓骏想要什么，王阳想要什么。观众总是关注他们何时穷，何时富，何时被女友甩了，何时甩了女友，怎么赚钱，怎么花钱，怎么玩女人。普通人总是觉得成功人士是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是所有梦想都实现的人。三人冲突那场戏，真是好，暴露了一切。


　　我还是觉得，真正的成功是能够做出选择，它带来一种坚定不移的责任感。成东青在说NO之前不算是，孟晓骏在决定跟着成东青干之前不算是，王阳在结婚之前也不算是。我老妈那种包分配更不能算是。成功者一生能做出很多选择，这才是loser羡慕的地方。


　　真正的励志故事应该教我们免于无奈。


本文标题：(中国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