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殊(41)怪西人案细节拾遗
:曾龙
香山怀故人——「怪西 人案」细节拾遗之一
楼适夷嘱我把「怪西人案」写得 再细点。尽力遵嘱,稍加补充。
首先是王莹。
即使在一九六五年 袁殊的判决书里,「诱捕王莹」也没写成「诱捕共产党员王莹」。沈醉的 「怪西人案」里,也只说「牵连到电 影明星王莹」而没有说「牵连到共产 党人王莹」。袁殊自己说,「当时王 莹不是共产党员。」
王莹当时是不是共产党员,无从 考证。网上有说王莹一九三〇年加入 中国共产党,但王莹一九一五年出生(有说是一九一三年),十五岁入党 的可能性小。
在「怪西人案」中,王莹的被捕与释放与共产党毫无关系, 却是不争的事实——国民党审讯人员 翁光辉和王新衡根本没有认为王莹是共党。
抓王莹什么用也没有,为什么翁光辉和王新衡要抓一个非共女演员王 莹呢?
我以为是为交差的闹剧;是「办 案尽力」的丑表功。因为王新新衡与王莹当时很熟识。
关于王莹,不少人都知道,当年 和蓝苹(江青)争过演女主角,仅此 而已。也有些人知道,王莹的第一任 丈夫是金山,又突然嫁给谢和赓。很 少人知道,王莹和袁殊在很年轻的时 候有过一段恋情。
一九二九年,十八岁的袁殊和十 六岁的王莹共同参加了马彦祥主持的 联合剧社,参加了联合剧社到南京的 公演。袁、王二人的左倾言论引起反 动当局的注意,为防患,马彦祥通知 二人先行离开一起回到上海。
回沪后,王莹演戏,袁殊办《文 艺新闻》,但一直保持良好的友谊关 系。而且他们都是岩井英一的的关系 人(另两人是崔万秋和蓝苹)。
一九三四年王莹赴日本东京艺术 大学学习。
袁殊说,「对王莹的离沪赴日, 上海左翼文化界传言『王莹消沉了』」。
一九三四年夏,岩井为深化袁殊 与日本的关系,请袁殊赴日旅游考察,提出的诱饵是「暑期快到了,想 不想到东京见见王莹?」
袁殊到东京的一个月内和王莹过 从甚密。据袁殊自己说,「发回国内 几篇文章,以澄清『王莹消沉了』的 传闻」,王莹对此心存感激。
当时,崔万秋在上连续发表〈两 京记〉,披露袁殊和王莹在东京、南 京的交往,炒花边新闻。袁殊大发脾 气,崔就中止了〈两京记〉的连载。 (察《大美晚》可以考据)
一九三五年初,王莹回沪,和袁 殊住得很近,两人来往日甚一日的密 切起来,发生了恋情,袁殊说,「我 与王莹相互交换过信物」。
王新衡和袁殊是邻居, 自然认识 的,私交很好。一个中统、一个军统,只谈琐闻不谈政治。一九三五年 袁殊被捕前,三人频繁接触,经常一 起去咖啡馆叙谈。袁殊说,「王新衡 也有追求王莹的意思」。
在这样的背景下,「诱捕王莹」 就谈不到与政治有关了。
事实上,王莹被捕后受到优待, 两周后即由王新衡保释出去了。
我以为,一九六五年袁殊判决书 上的这条,大概是「欲加之词」吧, 这事和政治扯不上关系。
王莹回国后继续演戏且名声日 燥,后与电影演员金山结合。
一九三七年,袁殊在《良友画》发表纪念王莹文章〈为了不忘却 的纪念〉。一九八〇年焦阳在旧《良 友画》上复印了此文,交给袁殊,牵动了他往日的情怀。
袁当时对我 说,「金山很帅气,人长得漂亮」。
一九四二年,王莹在重庆突然抛 弃对仍爱恋的金山,和一个有妇之夫 谢和赓结婚了。谢和赓时任李宗仁的秘书。谢、王结合不久,即同去美国 学习。大家都疑惑不解。
更奇怪的是,周恩来还关注此 事,并为二人送行。
一九五二年,周恩来用被捕的美 国飞行员,换回了在麦卡锡时代遭到美国软禁的谢、王夫妇回国。
袁殊请 回国后的王莹吃过饭。
袁殊说,「周恩来说了一句话,「王莹再不回来就成老太婆了」。
谢、王回国后并未受到重用。一 九五七年,谢和赓被打成右派,王莹 重病在身,二人寓居香山狼道沟,少 有社会活动。
文革时,二人受到江青的迫害, 王莹死于一九七四年,葬于乱岗。谢 和赓到活到八十多岁。文革后,谢给王立墓。谢死后,谢家族人把二人墓迁往王莹的出生地安徽芜湖安葬。谢 王没有子嗣。谢和赓和前妻有一个儿 子,有些智障。
一九八〇年,袁殊住香山,几次 要我和曾虎找王莹的墓去祭拜,找不 到,袁引以为憾。
这本是逸闻。但日理万机的周恩 来的关注,令人匪夷所思。谢和赓是 秘密党员,从事「逼桂系抗日」的工 作。所以,谢、王的突然结合与赴美,后又在周恩来的关注下回国,是 否有重大的政治隐情?
中国的怪事太多了,谢、王也是可怜沦落人。这是 奇闻逸事。
怪西人案拾遗之二
本段写述夏衍和怪西人案及夏衍和袁 殊的关系。
一九三五年,怪西人案中,王莹 照被关了两周后,由军统少将少将王 新衡保释出翁光辉的侦缉大队。出来 前,袁殊托王莹办两件事,一是告诉 老朋友躲避一下,二是通知日本领事 馆岩井英一。
「老朋友」就是夏衍,袁殊说: 「因为案发前,夏衍急切地要我打听 「怪西人案」,以为此事和他有关」,而当时案情还没公布,夏衍不会知情。」
夏衍在《懒寻旧梦录》的说法大 意是,袁殊约夏衍到某地见面,夏走到半路,突然感到不对,就回去了。
该书后面又说,「当前的主要危 险是袁殊」,于是「想法通知日本人, 日本人提出抗议,事态才没有扩 大」等等。
简要之,夏认为袁要带国 民党特务抓人。但是,夏衍在《懒寻 旧梦录》中,对案发前急切地托袁殊 打听「怪西人案」一事只字未提。
袁殊看到夏衍的相关文字很恼火,当时已半身不遂的袁殊艰难地写 了正式书面数据给组织,主旨是「夏衍的说法不对」。
袁殊去世后不久,我亲自问过负 责给袁殊平反的国家安全部老干部局 局长朱玉琳同志(已去世)此事。
朱说,「组织认定牵扯到的只是 王莹,夏衍实际没有被逮捕,组织当 然不采纳夏衍的说法,至于夏衍为什 么这么说,就不知道了。夏衍怎么说 不重要,组织是根据事实评判人的」。
我也认为,夏衍所述不过是悬 疑揣测之词。
当时朱玉琳还告诉我,「袁殊平 反后,夏衍给安全部来信表示,「同 意袁殊的平反,为什么要恢复袁殊的党籍?」组织没有理会」。
夏衍反对袁殊恢复党籍,是依据 共产党的一条纪律:「对叛变自首过 的人,革命队伍可以重新接纳,但不准重新入党」。
看来,夏衍认定了袁殊「叛变自首」。八十多岁的夏衍确实是这么看 袁殊的。
八十多岁的夏衍,还坦言在 抗战前夕「不同意潘汉年对袁殊的启 用」,理由是「袁殊不可靠」。不可 靠的根据是什么?还是那个悬疑揣测 之词,夏认定是事实了。
夏衍是名人,名人的话有名人效 应。夏衍的说法,影响很大。一九四六年,袁殊重新入党,一九八二年恢复党籍,在中共组织的任何结论中都没 有说过袁殊是叛徒。
事实上,袁殊没有出卖过中共组织的任何一个人。 可以仔细推开一下当年往事:
(一)如果当年袁殊「供出了夏 衍、约见面带国民党特务 抓人」,夏衍跑得掉吗?
(二)当时夏衍的左倾身份已非 秘密,但夏衍不是「远东 情局」的人,干吗要在「怪西人案」中抓他?这 有点讲不通。
(三)袁殊知道当时许多共产党 人,都安然无恙。「通知」夏衍躲避,是因为案 前夏对此案的关心。
(四)潘汉年起用袁殊,立了大 功,这就批驳了「夏不同 意用不可靠的袁殊」的谬 误。
八十多岁的夏衍,坚持如是说法,不知何为。人老了难免固执,名 人老人更如此。也许这和极左时代的 极左思维与那个时代的政治高压氛围有关吧。
袁殊与夏衍的关系也很微妙。
袁 殊是敬重夏衍的,夏衍对袁殊一九三 五年以前的表现完全肯定,这在《懒 寻旧梦录》里可见。
两人晚年的纠葛到底是怎么回 事?说不太清。
但是,在人生没有发生变故的大 部分时间里,两人并无纠葛。
夏衍建议潘汉连不用袁殊,但在一九三六年到一九四〇年间,夏衍也 运用过不可靠的袁殊:
(一)一九三六年两人共同参与 发起《中国青年记者协会》(碧泉即袁殊为五个 理事之一);
(二)为创刊《译》,夏衍托 袁殊利用界关系打开局 面;
(三)抗战前期上海文化界,国 共双方时有摩擦,夏衍要求袁殊与国民党文化人办 交涉;
(四)夏衍到大后方办抗日纸 《救亡日》,委托经理 翁从六到上海买印刷机器,翁「一个钱没有」, 袁殊交给翁从六五万元;
(五)光复后,夏衍在上海见到 袁殊,敦促袁殊到解放区。当时夏衍对认为「不可靠」的袁殊说:「还不 快走!」
(六)解放后到一九五五年,两 人在北京、上海也有往来。
(七)最重要的是,一九五四年审干时,夏衍对袁殊的旁证中,一句贬语也没有。 档案解密后会自明。
潘汉年案发生后,情况起了变化。潘案发生后,夏衍不可能不写揭 发数据。文革后,夏衍失去自由七、 八年,还得写数据。难免旧事重提并 由当时环境使然的重新认识。慢慢的,或可自己都真伪不清了。
夏衍对袁殊的态度有些微妙,一 方面对袁殊有微词,另方面也有友好 的表示。
请看事实:
(一)一九八〇年,袁殊先打电话,征得同意后在曾虎的 陪同下看望夏衍,夏衍和 袁殊谈话一个多小时,出 来时夏衍还对袁感慨地说 「你也拿起了拐棍」。当 时袁殊没平反,夏可以在 电话里拒绝袁的来访。当时能接见,我认为是念 旧。
(二)一九八三年,学音乐的曾 曜调回北京后,请夏衍帮 忙找工作。夏衍热心介绍 曾曜到王昆的剧团工作。 袁殊说,「老夏很热心」。 曾曜后在国家安全 部工作
(三)袁殊去世,南京胡肇风编 辑出版《袁殊文集》,请 夏衍题字,该文集扉页上的书名就是夏衍题写。
袁殊在平反前对我谈过夏衍:
「夏衍主动找到《文艺新闻》。我因 为夏衍已出版过几本书对他很热情。 在《文艺新闻》共同工作期间,夏衍 对我是纯正的、爱护帮助的,有提携 后辈的意思。他在思想上给我不少帮 助。
但到后来情况不同了,他利用我 在官场的地位和社会势力,求得保护 和方便办事。」
发言玄远, 口不褒贬 人物,当以逝者尊。我只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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