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解放海南岛


  我们接令后迅速撤回到中国境内。不久385团又接到返回广东的命令。返回广东的路上,官兵们议论纷纷:这次在粤桂战役的最后追击战中,虽然仗不少缴获也不少,但总是提不起劲来。原因是没有打过像样的大仗。我更感到没劲,盼望能打个大仗。就在我们385团出了十万大山向粤桂边界走去的时候,接到了“四野”下达的43军参加海南岛战役的命令。官兵们一听有仗打了,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也情不自禁地和大家用尽全身力气,又叫又跳,举枪欢呼“万岁”!我想,我今天成了解放祖国第二大岛的战士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参加解放祖国第一大岛台湾呢!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能参加中国两大岛的解放战斗,那将是多么荣耀啊!想到这里,我真是无限兴奋,又有了使不完的劲!


  我们385团指战员对解放海南岛信心满满。参战部队除我们43军外,还有40军。40军原是东北战场上3纵,虽不如我们43军老,却也是四野最能打的部队之一。登岛以后,还有琼崖纵队的全力配合,有海南党和人民的大力支援,所以我们信心百倍,决心十足。四野那个时候的士气真是高啊,不仅战斗力所向披靡,那种胜利之师的冲天豪气更是体现在每一名指战员身上。


  385团返回到了台山地区附近,进驻到一个名叫“沙边”的小镇。在这里,团党委会作了一个决议,其中有这样三条:一、迅速派侦察排到粤西各河海港口征用船舶。二、组成水手训练队。三、开展海上大练兵。举办水手训练队由参谋长黄一心负责。黄参谋长拉上我给他当助手。水手训练队设在海晏。海晏那时还是一个大村子,它的西边是个大海湾。黄参谋长交待给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当学员,学会操船,以便成为团指挥船船老大的重任。二是协助参谋长抓好队员的训练。


  部队海上训练进行了一周,也许是因为身体好亲水性强,我一切正常。可是绝大多数学员一到海里就晕船“哇哇”吐个不停,有的连胆液都吐出来了,站都站不起。干部战士一个个都消瘦不堪。黄参谋长很是着急,这样下去学员的身体非垮不可。我提出建议:“上级不给补助,我们是不是自力更生搞点业余生产?”


  黄参谋长听后问:“搞什么业余生产?”我说:“向老百姓借点捕鱼工具,各队组织几个人去捕捞点小鱼小虾,给部队增加点营养。”黄参谋长寻思一下,说:“好办法,你立即通知各队,安排2-3个人组成捕捞小组,向老百姓借点渔具,利用早、晚时间捞点小鱼小虾,改善生活。”我应声去照办了。


  在捕捞过程中,有一天,我带着一位广东粤语翻译驾着船去捕鱼。和往常一样,翻译摇噜我撒网。第一网不错,捞到几斤小鱼小虾。


  第二网撒下去后,双眼专注观察“动静”。突然,我耳朵听到“呼呼”声,抬头一看被吓了一大跳。哇,我们遇上了鳖鱼群!每条鳖鱼都有一米多长,而且很多,有上百条。鳖鱼像是示威游行一般,真是壮观。


  既已身临其境,索性看个仔细。我发现鳖鱼群是从偏西南方向过来,朝偏东方向游去,好像是路过。果然鳖鱼群没有攻击我们,而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一直向前游去。我们安全而返。但是对这次海上碰到的险情我还是向黄参谋长作了告,建议捕捞小组出海捕鱼时要特别注意安全。


  捕捞鱼虾成绩显著,大家的伙食得到改善,全体学员体质逐渐增强。我呢,身体本来就好,现在又增加了营养,很快就掌握了船老大的操船技术。全团掀起了海上大练兵热潮,在3个月内基本都学会了操船渡海作战本领。


  1950年4月上旬的一天。385团奉命登船西进向湛江方向挺进,等待解放海南岛的最后时刻。我所在的指挥船除了团首长,还有团首长的随队家属,挤得满满的。我熟练地配合船老大操纵着指挥船,顺顺当当地走在全团的最前面。大约行驶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天空的西边升起片状白云。我和大家一样,都没在意,可是船老大老黎说话了:“黄参谋长,今晚上半夜我们会遭到大风暴袭击,你信不信?”黄参谋长看看晴朗的天空,说:“出航前我问了气象台,天气状况良好。现在天气这么好,怎么会遭到风暴袭击呢?我不信。”老黎认真地说:“参谋长,你的天气告也许没错。但是,我更相信我们老祖宗的经验,据我的观察绝不会错,上半夜肯定会有大暴风来袭。”黄参谋长再次说:“我还是不信!”老黎急了,说:“黄参谋长,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五块大洋。要是我错了,请你喝酒。你若输了,请我一桌酒。”黄参谋长马上应战。


  我们这条船的老大姓黎,40多岁。这三个月来我一直跟着他学习航海驾驶,他是我的师傅。老黎这人可不简单,他出生在行船世家,祖祖辈辈都在海上行船。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搞海上武装走私的,他的船上不仅有轻武器,还有黄色炸药。他经常跑的路线就是从广州到菲律宾这条航线,有时也跑新加坡。时间长了,跑得多了,就成了“南洋通”。我最初的操船技术就是他一手教的,所以我很佩服他。他也喜欢我,因为我接受新事物快,也勤奋,学什么一学就会。老黎观察天气有绝招,但从不外传。我心想,老黎是个航海高手,他绝不会轻易下赌的,这回他肯定会赢。我本想提醒一下黄参谋长照老黎说的做好部队船舶的防风准备。但我一看,黄参谋长是那么自信,怕说了反会挨骂,就闭口不做声了。


  385团船队按计划行驶到了广东电白港。此刻,电白港内已云集了近百艘准备参战的三桅大木船,真是够拥挤的了。现在加上我们团的40艘三桅大船,更是拥挤不堪。停泊后,全团的官兵都上岸了,只留下船工住在船上看守。


  还没等到半夜,大约才夜里10点多钟,果然电白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飞沙走石,乱作一团。黄参谋长立即派我去码头了解情况。


  我跑到现场一看,那惨状真是目不忍睹啊。我们团的40艘船,被毁掉了28艘,还死了几十名船工。这教训太深刻了,不仅是极其惨痛,而且对解放海南岛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在我调查了解情况的过程中却总不见老黎那艘我们团的指挥船。我到处打听后才知道老黎的船安全无损。原来,老黎坚信暴风会来,在我们下船后就马上把船开到电白港的一个较安全宽阔的水域抛锚了,这才保全了他的船。


  面对现实我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要得到一个准确的天气预,收听气象台预固然重要,但当地船老大的经验之谈也不能不听。只有两者相结合,才能真正做到准确无误。


  团首长根据上级指示和船队受损情况,调整了行动计划,幸存的12艘船及船工都跟老黎前往西营港待命。部队官兵则从陆地徒步直奔西营。


  我是负责管理船队的,自然是要跟老黎从海上走。可是临出发前,团长改变了主意,说:“张逸民,你也别回船了,跟我们一块到西营吧,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需要你。”于是我就跟随团首长一道走了四、五天,到了西营。


  我们刚到西营,43军军部命令129师派一名参谋到殉洲岛接四艘炮艇。这四艘炮艇属刚成立的中南军区海军的,这次是前来配合43军参加解放海南岛的。师部又把任务下达到我们358团。团长说:“这件事就交给小张去办吧。办好了就归队。”


  这是一个没头没脑的任务:炮艇有多大?联络信号是什么?都没有。我多方打听,都说不知道。怎么办?好在任务里有个硇洲岛,到了现场再说吧。


  我雇了一条小渔船,直奔硇洲岛。上了硇洲岛寻遍四周也不见炮艇影子。没办法我找到岛上灯塔的管理人员,交待了为炮艇导航进港的任务,再来到码头等待。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才见到一艘姗姗来迟的炮艇,我走到码头向炮艇上一名穿干部服的人挥手问道:“不是说4艘吗,怎么才来了一艘啊?”干部说:“其他三艘都来不了了。”


  我又招招手,叫他往这里靠。干部却摆摆手说:“那是竹子码头,不能靠,要搁浅的。”我说:“一百多吨的三桅船都能靠,你们炮艇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吨吧,怎么就不能靠。”那干部一下拉着脸,说:“你根本就不懂海军!”说着,就指挥炮艇向西营港方向驶去了。我火冒三丈,连声说:“你怕什么?”那位干部喊道:“我们一路搁浅的搁浅,故障的故障,现在只剩下这么一艘了,不能再出事了。”我一听反而笑了,海军连走路都不行,能上战场打仗吗?还不如陆军自己用汽车机器改装的机帆船呢。过后我细细琢磨,反而感到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不懂海军,反而指手划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从中我也又悟出一个道理:对新事物、新技术必须以谦虚的态度去了解它、掌握它,成为打击敌人的利器。


  我离开殉洲岛,立即赶回西营,直接向军部告了接炮艇的经过。接着又搭乘顺路军舰返回驻地。还没等我喘口气,又受命去接收40军移交给我们团的30艘三桅帆船。这次接受的30艘船加上风暴中幸存的12艘,我们团现在共有了42艘三桅帆船。


  42艘船已在新地港待命,等待部队今天夜间登船出发。傍晚时分,我们正吃着晚饭,从指挥船上下来了一个船员,向我告说:“不好了,出大事了。老黎偷偷地用太平斧把大舵的舵眼给砍断了。大舵没法用了。”我和老黎相处三个月,他手把手地教我操舵向我传授他当船老大的经验。但他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闹着不想参加打海南岛。他觉得运送部队打海南岛太危险了,随时可能有船毁人亡的可能。而船就是他的身家性命。虽然我们有偿征用了他的船,但是他不想去的思想始终在心中。为此,我做了许多说服工作,他表面上是不闹了。


  可是现在部队马上就要出发去打海南岛了,他不想去,也不至于砍舵眼呀!我不信,我急忙放下饭碗,向停泊场跑去。


  只见指挥船的周围已经围着许多人。我走过去一看,“啊呀”舵眼果然被他砍断了。临战前砍断舵眼,这可是搞破坏,是犯罪行为呀!按战时军法是要枪毙的。我急步走到船边,扯开嗓子大喊:“老大,你下来!你砍坏战船,知罪吗?”我连叫两声,老黎才慢吞吞地走下船来,颤巍巍地对我说:“张参谋,大船的舵是我破坏的,船现在不能走了。我知罪,随你们怎么处理吧。”老黎说完,就蹲下来大声哭着。船没了舵那根本就行驶不了了,老黎这是故意用这种方式逃避参加解放海南岛的战斗。我那股子气呀,怎么也消不掉,眼睛都红了,随手提起他举起拳朝着老黎的胸膛打去。我又掏出枪对着老黎说:“今天你的活路就只有一条,把指挥船修好,参加打海南岛。”老黎的弟弟见状这时急忙走出来说:“张参谋,你消消气气,我们想想办法,还能有救。”我厉声说:“老黎,你说话呀,到底有救没救?”


  老黎看我真的红眼了,连声说:“有救、有救。”我又说:“怎么个救法?快说!”老黎说:“用头号大缆绳栓在舵根上,两侧拉在舵楼上就可以航行了。”我消了口气,收了枪,说:“好,你马上动手。”


  船工们应声纷纷上前帮忙,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我又组织大家试了试,大舵又可以用了。我握了握老黎的手,既表示道歉,又表示赞扬。


  大舵刚修好,团里的首长和工作人员全上了码头,开始向指挥船走来。指挥船又能启航参战了,我多高兴呀。但是,我没有忘记打老黎一拳的事。我抽空向黄参谋长如实告了事情的经过,最后我心情沉重地说:“我打了老黎一拳,犯了纪律,请求处分。”我又说:“只要我能参加打海南岛,给我什么处分都行。”黄参谋长听了,想了想,说:“你现在还是指挥船的船老大嘛,一切照常。至于处分,打完了海南岛再说。”


  我们385团离启航出征攻打海南岛的时间快到了。这时,船工们有的杀鸡祭桅,有的宰羊祭桅,为的是祈愿得到菩萨保佑。对这类活动,团首长要求部队不提倡、不参加,但对船工所花费用全部给予销。


  1950年4月16日晚七点进攻海南岛的船队起航了。前段航行还算顺利,可是到了中段,即进入主流海域,正需要强劲北风风力时,北风却停了。团长赵月光急得直跺脚。我建议说:“团长,大家用手摇噜吧。”团长说:“好,命令各船官兵动手摇噜。”顿时,官兵们摇稽的“咯吱咯吱”声响彻夜空,传遍琼州海峡,速度比训练时还快。


  船队过了中段,一艘敌舰驶来向船队打起炮来。国民党海军太欺负人了。敌舰知道我们没有军舰和远程大炮对付他们,他们在我火炮射程之外,夜间以低速航行,边航行边打我们,真是可气又可恨。看到这情景,黄参谋长发狠地说:“将来我们有了海军,一定要消灭这群狗娘养的!”


  不过,敌舰也有害怕我们的一面。敌舰之所以不敢靠近打,说穿了,就是怕我们的炸药包。敌舰怕挨炸,所以不敢靠近。可是远距离射击又打不准。敌舰打了一个小时,只打落了我们两艘船的船帆。其他船舶均无损伤。


  我们385团的在海南岛的登陆点是澄迈湾(海口市西南方向)。在接近登陆点2000米时,各船都在拚命往前冲。我操纵的指挥船速度最快,一直冲在最前面。这时岸上敌人各种火器开始进行拦阻射击。我船则加速向前冲去。当指挥船接近到岸边滩涂时,船上指战员争先恐后跳入水中登岸。在登岸的过程中不断有战士中弹牺牲,但敌人疯狂的火力无法阻挡视死如归的四野官兵。登上岸的勇士纷纷向敌火力点发起进攻。转眼间,岸边敌人火力点被全部拔除,后续部队安全登陆。


  部队登陆后,马不停蹄,继续向南冲去。过了美亭,385团就跟琼崖纵队的接应部队接上了头,他们跟随和我们一起南行。在行进的过程中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这支队伍中有许多光着脚走路的女战士,有的还是扛着轻机枪的射手。她们个子小小的,但又那么结实丰满。她们的行装又如此简单,没有看到替换的衣服,只是背着一个单人草席和斗笠,干部则多了一个手电筒。她们争相帮战士们背火箭筒炮弹,呼呼地往前跑。见了她们,我们原先的辛苦劳累一扫而光,像是增加了动力,追歼敌人的速度更快了。琼崖支队的战士们在陪伴我们一段路程后,告别我们去另处执行任务了。


  在距离前面黎母岭不到30里路的地方,部队走了一条断头路。说实话,过去我手拿指北针,加上一张准确的地图,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很少走错路或是冤枉路。今天这手最好的看家本领玩不转了。原因是现在手里拿着的地图还是民国初年的版本,与实际相距太远,根本不准确。地图不准确,指北针也不管用了。这时,黄参谋长下令:“张逸民,你立即带上通讯员去寻找个向导。”我二话没说,带着通讯员就往半山腰奔去。这里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找个向导谈何容易。


  我们一路跑步20分钟,发现了有一个村庄模样的地方。我们放慢脚步上前探个究竟。这个村子没有院墙,周围全是又小又密还带刺的小竹子编成的竹墙。我们绕了四、五十米,发现了一个门,门宽一米,也是用小竹子绑成的。门上没有锁,只是关上后顶着一根棍子。整个村子里的房屋极简陋,都是用竹子搭成的三角架,上边盖了一层茅草,很像北方看瓜人住的临时瓜窝棚。我们向一所较大的三角窝棚走去。只见三、四个妇女正在捣米,还唱着歌。我一想到还在山下等我找向导的部队,心着急呀,就大声喊:“老乡请开门,我们是解放军!”这一声喊,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全村子的人都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叫着、喊着,向着北面的出口拥去。


  从奔跑的人群中,我发现一些强壮的大人,他们仅在腰间拴根小细绳,挂个半尺宽、一尺长布条。老人和孩子则全是一丝不挂。女人也只在腰部及下身围一圈布,上身裸露着。海南山区原住民这种半原始状态,是我闻所未闻的。


  见村子里的人越跑越少,我急了,伸手抓住一个人的肩膀,我往回一拉,竟是个女人,我立即撒手。我又抓到第二个,是个五十来岁男人。出乎意料,他会说一点普通话,他神情紧张地问我:“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干什么?”我说:“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是大军(广东老百姓叫解放军为大军)。”他换了一种口气说:“噢,你们是大军啊!可是游击队对我们说,大军的帽子上有五角星啊,我怎么没看见。”我赶紧把头的上的防空伪装拿掉,摘下帽子给他看看上面的五角星。他笑了。我说明了来意,他欣然接受为我们当向导。


  在这位黎族向导的带领下,我们走出了“绝路”。他又带我们打下了一个名叫大风车的地方。分别时,赵团长把自己的一双解放胶鞋送给了向导。黄参谋长则代表公家给了他两块光洋,并一再向他表示感谢。


  接下来部队攻打小岭。小岭是通往八所港的必经之地。小岭是一个不太大的村庄,里面住满了敌人。通向村庄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只有2米见宽,两旁长着密密麻麻的带刺的仙人掌和那种特殊的小竹子,很是难走。


  我跟着突击排行动。战斗在部队进村的路口打响了。敌军哨兵询问口令,我们举枪将他击毙。立刻,从最近的一间不到20米的屋内冲出来十几名敌军。走在前面的那个国民党军官还在路边喊:“土共来了,坚决消灭土共!”敌人把我们当成游击队了。我们则毫不理会,猛扑上去机关枪一阵猛扫,一下子就把敌人消灭了。


  战斗打响后,三个营的官兵个个奋力向前,一下都拥堵在了村口。政委一看不行,大喊:“大家不要挤,要有序前进!”战士们则一个劲地恳求:“让我们先进去吧,不然这一仗就打不上了。”如此迫不及待的求战场面,令人感动,实在难忘。


  部队乘势前进,似猛虎般冲进村里,到处都是枪声和战士杀敌的喊叫声。没有多长时间,村里一个营的守敌全被歼灭。


  全团马不停蹄,快速转向奔袭八所港(今东方市)。八所港从前是日本侵略者在海南开采铁矿石重要的转运港口。到了国民党手里,铁矿倒闭了,但这里有一排排固定码头,很大,长度不少于500米。固定码头上,这时正停靠着三艘国民党小型运输舰,大约有二、三千败兵正往船上拥去。


  敌人没想到我们进攻速度如此之快,部队一冲进八所港,轻重机枪、冲锋枪一齐开火。码头上的敌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临近我军的敌军纷纷举手投降。在码头上的,有的拚命往船上挤,挤不上的就跳海逃生。没多久,二、三千欲逃跑的敌军被我们全部扫个精光。


  岸上的敌军解决后,部队快速冲到码头上攻打敌人的三艘小型运输舰。此刻,三舰正依次停靠在码头外缘。一开始我们小看了敌舰,以为三千敌人都消灭了,这三艘军舰只不过是煮熟的鸭子,跑不掉啦。可是,后来的发展证明我们错了。


  黄参谋长领着我、六连副指导员及一个排的兵力迅速占领了距离敌舰80米处一个建筑物。黄参谋长高喊:“田副指导员,赶紧组织火力掩护,派爆破组送炸药!”马上,一挺轻机枪指向敌舰响了起来。这时后续部队也纷纷赶到码头上,又有六挺机枪叫了起来。在七挺机枪的掩护下,第一组爆破手迅速冲向第一艘敌舰,但很快被舰上的敌火力击中倒在了我前面的空地上,一死一伤。第一艘敌舰连缆绳也没有全部解掉,就高速倒车逃掉了。接着第二组爆破手又向第二艘敌舰冲去,这时第二艘敌舰正开始慢慢离开码头。第二组二名爆破手冲到码头边上见状有点不知所措。这炸药包究竟应该放在何处?敌舰前进时,他们想炸船头,后退时,又想炸船尾。这时,炸药包已拉响,爆破手只好冲上船头爆炸,结果自己牺牲了,敌舰也由于没有炸到要害处而逃掉了。与此同时,第三组二名爆破手这时也冲上了第三艘敌舰上,但也由于不知道哪里是军舰要害处,加上敌舰这时已离开码头,向外逃窜,最后两人干脆跑到船头,拉响了炸药包。结果敌舰没有炸沉,自己却牺牲了。就这样,三艘敌舰没有被炸沉,反而伤亡了六名战士。看着爆破手们的英雄壮举,我除了感到痛心外,更感到悔恨。


  这能怪谁呢?这不是爆破手的错,而是干部的错。爆破手没有爆破敌舰的知识,只能说明当干部的没有教好。作为团里的作战参谋,我也有错,我没有组织专门针对敌舰的爆破手训练。


  我望着远去的敌舰,暗暗发狠:一定要找机会去当海军!


  海南岛全境解放后,385团来到文昌一带休整了一个月。体整期间,团司令部总结海南岛之战的经验教训,我也照例在会上总结了自己的成绩和缺点,并着重检讨了出发时我打老黎一拳的错误。


  黄参谋长很爽快,说:“你在组织指挥部队在登陆作战时有功,本应该立一大功,但考虑到你曾打了船老大老黎,这是严重的违犯纪律行为。因此决定既不给你立功,也不给处分,功过相抵,此事就算了结了。”


  黄参谋长讲话后,我心想,功是功过是过,功与过怎么能抵消呢!我本想申辩,但转念又想,还是严格要求自己吧。我从中也得到一个教训: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个革命军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处理问题,切不可感情用事,而应当以理性来对待。


  385团攻下八所港以后不久,即1950年5月1日,全团奉命来到海口市参加庆祝海南战役胜利大会。在庆祝大会上,我们获悉海南战役的成果:1950年3月5日至4月30日解放了全岛,共歼敌三万余人。


  庆祝大会结束的当天,我们奉命转移到了海南岛东部文昌县。在这里,全团官兵照例是进行战斗总结讲评。也许是预感到这是全国解放后最后一次的战斗总结,我对自己的战斗总结讲评特别重视和认真。我是联系自己入伍四年来的整个战斗经历进行的自我总结讲评。


  平时,我有爱做记录的习惯。凡是我认为有意义的人和事都记录在本子上。入伍四年间,我已经记录了四大本。在自我总结讲评过程中,我系统回忆了入伍后我所参加的秋季攻势、冬季攻势、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赣粤战役、广东战役、粤桂战役和海南战役中的整个历程,从中看到了自己所获得的进步和感悟。


  这种进步和感悟,集中到一点就是觉悟。入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谋幸福。参军,不是为了谋求官位,而是为了解放人民拯救中国。这就是我的革命觉悟观。有了这种革命觉悟观,我感到前途无量,动力无穷,做什么事情都是劲头十足,而且总要比别人做得更多更好。这种革命觉悟观的最突出表现是学习老红军那种对党和对人民事业的忠诚、勇敢不怕死的牺牲精神,艰苦卓绝的奋斗作风……总之,凡是“铁军”团队的一切革命优良传统,我都自觉自愿、孜孜不倦地学习再学习,并一点一滴地践行,使之成为推动自己前进的动力。


  这种革命觉悟观,不只是在四年间把我这个青年学生铸就成为了一名“铁军”的钢铁战士,而且还为我今后革命前程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和作风基础。


  此时此刻,我要衷心感谢“铁军”及其所有干部战士这四年间对我谆谆教诲和精心培育。


  此时此刻,我要衷心向“铁军”及所有干部战士表示,无论今后走到哪里,都会把“铁军”教授给我的好思想、好精神、好作风带到哪里,并使之生根发芽和开花结果。


本文标题:前舟山基地政委张逸民回忆43军385团参加解放海南岛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