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周文 十六篇 译文 赏析
一、 楚归晋知罃
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晋人把楚国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首归还给楚国,以此要求交换知罃。当时荀首已经是中军副帅,所以楚人答应了。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
楚王送别知罃,说:“您恐怕怨恨我吧!”知罃回答说:“两国兴兵,下臣没有才能,不能胜任自己的任务,所以做了俘虏。君王的左右没有用我的血来祭鼓,而让我回国去接受诛戮,这是君王的恩惠啊。下臣实在没有才能,又敢怨恨谁?”
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
楚王说:“那么感激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为自己的国家打算,希望让百姓得到平安,各自抑止自己的愤怒,来互相原谅,两边都释放被俘的囚犯,以结成友好。两国友好,下臣不曾与谋,又敢感激谁?”
王曰:“子归何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
楚王说:“您回去,用什么答我?”知罃回答说:“下臣无所怨恨,君王也不受恩德,没有怨恨,没有恩德,就不知道该答什么。”
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脩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也!
楚王说:“尽管这样,还是一定要把您的想法告诉我。”知罃回答说:“以君王的福佑,被囚的下臣能够带着这把骨头回到晋国,寡君如果加以诛戮,死了将很光荣。如果由于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下臣,把下臣赐给您的外臣首,首向寡君请求,而把下臣在自己宗庙中诛戮,死了将很光荣。如果得不到寡君杀我的命令,而让下臣继承宗子的地位,按次序承担晋国的军事,率领偏师(自己军队的谦称)以治理边疆,即使碰到君王的文武官员,我也不会躲避,竭尽全力以至于死,没有第二个心念,以尽到为臣的职责,这就是用来答于君王的。”
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楚王说:“不可和晋国竞争了。”于是就对他重加礼遇而放他回去。
作品简介
《楚归晋知罃》是春秋时期左丘明创作的散文,出自《左传·成公三年》文章讲述的是楚共王与即将归国的晋国大夫知罃的对话,知罃的坚贞让楚共王感叹“晋未可与争”,以隆重的礼仪送知罃归晋。同时,知罃的对答也表现了他忠君爱国的思想。
作品赏析
公元前597年,晋楚邲之战时楚国俘获了知罃晋国却俘获了楚公子谷臣射死了襄老并将尸首运回了晋国。知罃的父亲荀首被提拔为中军副统帅后,要求赎回知罃。此战晋虽失败,但并未伤元气,楚共王为结交荀首,答应释放知罄。
本文记载了楚共王在送知罃回国前的几段对,话楚共王的问话不离图,问他“是否有怨、是否感德、何以为”句句紧逼,层层推进。知罃处处宕开,语带机锋。断然回答“无怨、无德、不知所”并且还表示出将为国效死的志向。本文表现了知罃忠君爱国的思想以及对楚不卑不亢的态度。结果,这种态度和志向反而博得楚共王的敬重为他举行隆重的礼仪后,将他送归晋国。
创作背景
《楚归晋知罃》出自《左传》,相传为左丘明著,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作品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春秋内传》《左氏》,汉朝以后多称《左传》。它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是历代儒客学子重要研习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二、 季札观周乐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
吴国公子季札前来鲁国访问,请求观赏周朝的音乐和舞蹈。鲁国人让乐工为他歌唱《周南》和《召南》。季札说:“美好啊!教化开始奠基了,但还没有完成,然而百姓辛劳而不怨恨了。”乐工为他歌唱们《邶风》、《鄘风》和《卫风》。季札说:“美好啊,多深厚啊!虽然有忧思,却不至于困窘。我听说卫国的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个样子,这大概是《卫风》吧!”乐工为他歌唱《王风》。季札说:“美好啊!有忧思却没有恐惧,这大概是周室东迁之后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郑风》。季札说:“美好啊!但它繁琐得太过分了,百姓忍受不了。这大概会最先亡国吧。”乐工为他歌唱《齐风》。季札说:“美好啊,宏大而深远,这是大国的乐歌啊!可以成为东海诸国表率的,大概就是太公的国家吧?国运真是不可限量啊!”乐工为他歌唱《南风》。季札说:“美好啊,博大坦荡!欢乐却不放纵,大概是周公东征时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秦风》。季札说:“这乐歌就叫做正声。能作正声自然宏大,宏大到了极点,大概是周室故地的乐歌吧!”乐工为他歌唱《魏风》。季札说:“美好啊,轻飘浮动!粗扩而又婉转,变化曲折却又易于流转,加上德行的辅助,就可以成为贤明的君主了”乐工为他歌唱《唐风》。季札说:“思虑深远啊!大概是帝尧的后代吧!如果不是这样,忧思为什么会这样深远呢?如果不是有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呢?”,乐工为他歌唱《陈风》。季札说:“国家没有主人,难道能够长久吗?”再歌唱《郐风》以下的乐歌,季札就不作评论了。
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乐师为他歌唱《小雅》,他说:“美好啊!忧愁而没有三心二意,怨恨却不表现在语言中,恐怕是周朝德行衰落的乐章吧!还是有先王的遗民啊!”为他歌唱《大雅》,他说:“广博啊,和美呵!抑扬曲折而本体刚健劲直,大概是文王的德行吧!”为他歌唱《颂》,他说:“到达顶点了!正直而不倨傲,曲折而不卑下,亲近而不相逼,疏远而不离心,活泼而不邪乱,反复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荒浮,使用而不匮乏,宽广而不显露,施舍而不浪费,收取而不贪婪,静止而不停滞,行进而不流荡。五声和谐,八风协调。节拍有一定的尺度,乐器都按次序,这都是盛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
见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公子札看到跳《象箾》《南龠》舞,说:“美好啊!但还有遗憾。"看到跳《大武》舞,说:“美好啊!周朝兴盛的时候,大概就像这样吧!”看到跳《韶濩》舞,说:“像圣人那样的弘大,尚且还有所惭愧,可见当圣人不容易啊!”看到跳《大夏》舞,说:“美好啊!功劳而不自以为有德,不是禹,还有谁能做到呢?”看到跳《韶箾》舞,说:“功德到达顶点了,伟大啊!像上天的没有不覆盖,像大地的没有不承载。盛德到达顶点,就不能再比这更有所增加了,聆听观看就到这里了。如果还有别的音乐,我不敢再请求欣赏了。”
作品简介
《季札观乐》是春秋时期史学家左丘明创作的一篇文章。文章讲述了吴公子季札出使鲁国,鲁国人为他表演周王室的乐舞。在演奏的过程中,季札点评其中乐曲,在鲁国人面前显示了他对礼乐的精到理解,进一步表明了吴国也是周礼之后,从而达到其来聘的政治目的。全篇行文逐层摹写,节奏鲜明,以“请观于周乐”起,以“观止矣”作结,首尾紧密照应。
作品赏析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可分为这样几种情况:一种是赞美的,这是绝大多数;一种是褒贬不一的,如《陈》;一种是没有评论的, “自《郐》以下,无讥焉”。在赞美的评论中,往往以“美哉”的赞语开头,句式虽然近似,但并无重复雷同之感。因为他的评论,着眼各国的历史政治,能联系不同的情况来谈。季札评论《周南》《召南》,着眼于文王的教化,说道:“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评论《邶》《鄘》《卫》,着眼于卫康叔武公的德政,说道:“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评论《王》,联系周室东迁的历史,说道:“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评论《郑》,联系苛政,说道:“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评论《齐》,联系姜太公的功绩和地理位置,说道:“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评论《豳》,联系周公东征的历史,说道:“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评论《秦》,联系周发祥地,说道:“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评论《魏》,考虑到政治上的需要,说道:“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评论《唐》,联想到唐尧的历史传统,说道:“深思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他对于《雅》《颂》的评论,也是如此。这些评论,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联系、思考,仍然表现了季札的智慧,它符合艺术反映现实,表达思想感情这一根本原理。值得注意的是,季札的赞语“美哉”并不是指政治情况的好坏,而是指反映现实的艺术效果。尽管他认为《郑》“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仍然用“美哉”加以赞赏,这表明他并没有把政治和艺术混为一谈。他对周乐的评论,说明他不仅有丰富的历史知识,而且有很高的艺术修养。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并不是一种理论分析,它偏重于描述观赏者的经验和感受。他对《颂》下这样的评语:“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这就是一种笼统的、比喻式的感受,而不是具体的,可以捉摸的理论分析。这一方面与乐曲这种艺术偏重于内心感受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当时的欣赏水平、欣赏习惯有关。这一特色,对后世影响甚大,而且不限于音乐,还直接影响到文学批评。甚至像《文心雕龙》《诗品》这样的专著,以及众多的诗话词话,都保持着这一特色,成为中国文学批评的一种传统。
季札对周乐的评论,以对《颂》的评价为最高。先以“至矣哉”作一总评,然后用了十四个“而不”句式来描述他的感受。这段文字从语言的运用上,十四句排列在一起,显得整齐有力,令人觉得《颂》的水平高不可及。接着又用四个“三字句”来舒缓语气,最后归结为“盛德之所同也”。这一段话也像一首乐曲一样,节奏鲜明,流畅悦耳,但在内容上,却反映了季札艺术眼光的局限性。他的评语,归结起来,也就是说它“四平八稳”。《诗经》中的《颂》,不过是贵族的颂祖耀德之词,而乐曲演奏得“四平八稳”,在季札看来,却如此高雅,这说明他仍然未脱离贵族的艺术趣味。
创作背景
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吴国公子季札为替新任国君余祭谋求友好,奉命出使鲁国,随后又到齐、郑、卫、晋诸国。当其出访到鲁国时,季札请求演示、观赏周王室的音乐歌舞。此文即记叙了鲁国乐工演奏的顺序和季札对“周乐”的评价。
三、 驹支不屈于晋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
晋国和诸侯各国在向地集会,准备拘捕姜戎族的首领驹支。晋国大夫范宣子在朝会上亲自指责他,说:“过来,姜戎氏!从前秦国人把你祖父吾离从瓜州赶走,你祖父吾离披着茅草衣、戴着荆条帽前来投奔我国先君。我先君惠公当时有不多的田地,却与你们平分来养活你们。如今诸侯侍奉我们寡君不如从前,大概说话泄漏了什么机密,这主要是你造成的。明天的会议,你不要参加了!你要是参加,就把你抓起来!”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肴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肴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
驹支回答说:“从前秦国人仗着他们人多,贪婪地掠夺土地,把我们各部落戎人从祖居地赶走。贵国君惠公显示他崇高的品德,认为我们各部戎人都是四岳的后代,不该这样抛弃灭绝。他赐给我们南部边疆的土地,那里是狐狸居住、豺狼嗥叫的地方。我们各部戎人砍除了那里的荆棘,赶走了那里的狐狸、豺狼,从此成了贵国先君既不内侵也不外叛的臣属,直到如今忠诚不二。从前文公与秦国攻打郑国,秦国人私下里同郑国人订立盟约,留下军队在那里驻守,因此而发生肴地战役。当时晋军在前面抵抗,我们戎人在后面进击,秦军全军覆没,实在是我们戎人出了大力。这就如同捕鹿,晋国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后腿,和晋国人一起把它掀倒。戎人为什么不能免于罪责呢?从那时以来,晋国多次出兵征战,我戎人各部从来紧跟其后,时时追随贵国执政,还是像肴之战时那样心志如一,岂敢疏远背离?如今贵国军旅中的长官可能真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够,使得诸侯叛离,你们却怪罪我们戎人!我们各部戎人服饰饮食(习俗)不与华夏相同,礼仪使者不相往来,言语不通,能做什么对贵国不利的坏事?不参加盟会的事务,我也不会惭愧。”
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
驹支朗读了《青蝇》诗退了下去,范宣子连忙道歉,请他参加会议事务,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和蔼可亲的君子美名。
作品简介
《驹支不屈于晋》是先秦时期左丘明写的一篇作品。文章记录的就是戎子驹支以事实说话,驳倒范宣子的责难的事。体现了古代各民族既斗争又融合的复杂关系和《左传》通过个性化的语言表现人物性格的艺术特色。[3]
作品赏析
《驹支不屈于晋》在晋与诸侯“会于向”这一历史事件中,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然而它却有不同寻常的认识价值。这是中国古代民族关系史上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它不仅看到了当时少数民族在霸权制度下所受压迫的深重,也从驹支与范宣子的冲突与和解中看到了古代各民族既斗争又融合的复杂关系的缩影。通过个性化的语言表现人物性格是《驹支不屈于晋》的一大特点。
文章开头范宣子一上来就是:“来,姜戎氏!”向怒气冲冲的主人呼唤惹了祸的奴隶,凶神恶煞,怒目而视,语气咄咄逼人,态度粗鲁生硬。接着居高临下,夸示晋先君对诸戎的大德大恩,而后毫无根据地把“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的罪责一股脑推给驹支。“盖言语漏泄”,分明是推测、怀疑,“职女之由”,则是武断定罪,“与,将执女!”恐吓之声,令人不寒而栗!范宣子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神态纤毫毕见。
驹支面对气势汹汹的指斥,面对即将遭受拘捕的厄运,则临危不惧,据理力争。针对范宣子强加于己的不实之词,逐层辩驳,洗刷被泼在身上的污水,维护自己和部落的清白。从答话可以看出,驹支虽为戎族首领,但其语言艺术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他的语言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是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他对范宣子的无端指责,既针锋相对又没有过激言辞,既不掩惠公之德,也不蒙不白之冤。
其次是逻辑严密,形象生动。先感惠公之德,再表戎对晋之功,以事实为据,证明自己对晋“不侵不叛”,忠心“不贰”。最后以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的事实驳斥范宣子强加的罪名,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尤其是关于“捕鹿”的比喻,极为确切生动,且符合人物的身份。
最后是赋诗言志,颇具策略。《青蝇》所赋:“恺悌君子,无信谗言”,驹支将范宣子恶意相加的罪名解释为“听信谗言”,给了范宣子一个下台的台阶,把范宣子说成“恺悌君子”,也让这位盛气凌人的大人物感觉舒服。其实驹支似乎设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套:是“恺悌君子”就不要听信谗言,否则就不是“恺悌君子”。春秋时代,诸侯外交,讲究赋诗言志。范宣子没有赋诗言志,反不如驹支,说明驹支胜过范宣子,夷狄胜过华夏。这一点,恐怕不是《左传》的初衷吧。
《左传》除了对各国战争描述精彩之外,对一些谋臣说客的辞令艺术的记录,也极具艺术性,尤其是那些谋臣们在外交中实话实话,以真取胜的史实,令人叹为观止。《驹支不屈于晋》就是戎子驹支以事实说话,驳倒范宣子的责难的事:范宣子仗着晋国的强大,仗着自己的先君曾有恩于羌戎,对驹支气势汹汹,把晋国霸主地位的动摇归咎于驹支。戎子驹支则据理力争,逐层辩驳。首先说晋国所赏赐的土地是荒芜不毛之地,不足以称大恩大德。其次说羌戎帮助晋国在肴地全歼秦军,可以说已经恩了,之后更是鞍前马后,毫无二心。最后暗示晋国所以众叛亲离,乃是其自己一手造成的,与羌戎无关。全部辩辞语气委婉而正气凛然,使范宣子不得不服。
创作背景
鲁襄公十三年(前560年),楚共王卒,吴国乘楚丧之时侵楚,战于庸浦。吴军大败,吴告败于晋,晋于次年春与诸侯会于吴国向地,商讨吴国请求伐楚的事。会上范宣子以吴在楚丧期间侵楚不合于礼为借口,拒绝为吴出兵。其实,此时晋已外强中干,攻楚没有必胜把握,责“吴之不德”只是托词。晋人心虚胆怯,不敢和楚开战,又怕自己这个“盟主”在诸侯面前丢面子。于是就拿驹支开刀,借此以立威,“杀鸡给猴看”,达到震慑诸侯的目的。岂料范宣子强加于戎子驹支的种种罪名,却遭到驹支强有力的反驳,最后范宣子只好服输而待之以礼,《驹支不屈于晋》就主要记叙了范宣子和戎子驹支的这次对话。
四、 吕相绝秦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
晋历公派吕相去秦国断交,说:“从前我们先君献公与穆公相友好,同心合力,用盟誓来明确两国关系,用婚姻来加深两国关系。上天降祸晋国,文公逃亡齐国,惠公逃亡秦国。不幸献公去逝,穆公不忘从前的交情,使我们惠公因此能回晋国执政。但是秦国又没有完成大的功劳,却同我们发生了韩原之战。事后穆公心里感到了后悔,因而成全了我们文公回国为君。这都是穆公的功劳。
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靖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
文公亲自戴盔披甲,跋山涉水,经历艰难险阻,征讨东方诸候国,虞、夏、商、周的后代都来朝见秦国君王,这就已经答了秦国过去的恩德了。郑国人侵扰君王的边疆,我们文公率诸侯和秦国一起去包围郑国。秦国大夫不和我们国君商量,擅自同郑国订立盟约。诸侯都痛恨这种做法,要同秦国拼命。文公担心秦国受损,说服了诸侯,秦国军队才得以回国而没有受到损害,这就是我们对秦国有大恩大德之处。
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
不幸文公去逝,穆公不怀好意蔑视我们故去的国君,轻视我们襄公,侵扰我们的淆地,断绝同中国的友好,攻打我们的城堡,灭绝我们的滑国,离间我们兄弟国家的关系,扰乱我们的盟邦,颠覆我们的国家。我们襄公没有忘记秦君以往的功劳,却又害怕国家灭亡,所以才有淆地的战斗。我们是希望穆公宽免我们的罪过,穆公不同意,反而亲近楚国来算计我们。老天有眼,楚成王丧了命,穆公因此没有使侵犯中国的图谋得逞。
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剪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蟊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剪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穆公和襄公去逝,康公和灵公即位。康公是我们先君献公的外甥,却又想损害我们公室,颠覆我们国家,率公子雍回国争位,让他扰乱我们的边疆,于是我们才有令狐之战。康公还不肯悔改,入侵我们的河曲,攻打我们的涑川,俘虏我王官的人民,夺走我们的羁马,因此我们才有了河曲之战。与东方贵国的联系不通的原因,正是因为康公断绝了同我们的友好关系。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虞刘我边陲。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之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使。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榖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一。”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
“等到君王即位之后,我们景公伸长脖子望著西边说:‘恐怕要关照我们吧!’但君王还是不肯开恩同中国结为盟好,却乘我们遇上狄人祸乱之机,入侵我们临河的县邑,焚烧我们的萁、郜两地,抢割毁坏我们的庄稼,屠杀我们的边民,因此我们才有辅氏之战。君王也后悔两国战争蔓延,因而想向先君献公和穆公求福,派遣伯车来命令我们景公说:‘我们和你们相互友好,抛弃怨恨,恢复过去的友谊,以追悼从前先君的功绩。’盟誓还没有完成,景公就去逝了,因此我们国君才有了令狐的盟会。君王又产生了不善之心,背弃了盟誓。白狄和秦国同处雍州,是君王的仇敌,却是我们的姻亲。君王赐给我们命令说:‘我们和你们一起攻打狄人。’我们国君不敢顾念姻亲之好,畏惧君王的威严,接受了君王使臣攻打狄人的命令。但君王又对狄人表示友好,对狄人说:‘晋国将要攻打你们。’狄人表面上答应了你们的要求,心里却憎恨你们的做法,因此告诉了我们。楚国人同样憎恨君王反复无常,也来告诉我们说;‘秦国背叛了令狐的盟约,而来向我们要求结盟。他们向著皇天上帝、秦国的三位先公和楚国的三位先王宣誓说:“我们虽然和晋国有来往,当我们只关注利益。’我讨厌他们反复无常,把这些事公开,以便惩戒那些用心不专一的人。”诸侯们全都听到了这些话,因此感到痛心疾首,都来和我亲近。现在我率诸侯前来听命,完全是为了请求盟好。如果君王肯开恩顾念诸侯们,哀怜寡人,赐我们缔结盟誓,这就是寡人的心愿,寡人将安抚诸侯而退走,哪里敢自求祸乱呢?如果君王不施行大恩大德,寡人不才,恐怕就不能率诸侯退走了。
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请向你的左右执事布置清楚,使他们权衡怎样才对秦国有利。
作品简介
文章选自《左传·成公十三年》。叙秦、晋交恶,晋国派使臣吕相到秦国宣布与之绝交。吕相先历数穆公为德不终、私与郑盟、乘危灭晋等等罪状,尔后归入绝秦主旨,是一篇保存完整的外交辞令。“吕相绝秦”是一篇著名的外交文书,文中历数秦国对晋国的种种不友好表现,以及晋国为求两国和好而做出的种种努力,说明这种努力没有结果,晋国不得已而与秦国断绝关系,讨伐秦国。文中虽不乏歪曲事实之处,但颇能激励人心。
作品赏析
文章从秦晋相好说起,历数秦穆公、康公、桓公时代,两国由交好到引发争端的种种情况,表明晋国在“肴之师”“令狐之役”“河曲之战”“辅氏之聚”等双方争端中每次都是因秦怎么样,我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切入正题,说明这次“令狐会盟”秦的失约和不是,但狄、楚都已通,晋国早有准备,是战是和由秦君定夺。这是一篇完整的外交辞令,结构严整,句法变化错综,行文步步紧逼,不容辩驳,虽然言语中真假搀杂甚至强词夺理,但深意曲笔,文字铮铮,开战国纵横家游说之辞和后世论辩书信的先河。
综观全文,有以下几个特点:一、说秦恩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在秦晋两国关系史上,两国也曾有过友好的时代,吕相的目的是将晋国说成一个被欺侮的国家,因而说秦恩时轻描淡写,为伐秦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二、说秦罪浓墨重彩,大肆渲染,也是为伐秦找到正当的理由。三、说晋德重,夸张矫饰。一味夸饰晋国的德行,为晋出兵伐秦添加筹码。四、《吕相绝秦》一文虽然有许多夸张片面甚至诬罔不实之词,但文章写得跌宕起伏,波澜层生,言辞谦恭有礼,话语暗藏机锋。
吕相这篇绝交书,历数秦穆、康、桓三王和晋献、惠、文、襄、景五君之事,上溯源流,下及当世,行文纵横捭阖,笔力阳刚雄健,给后世以很大影响。其后秦作《讥楚文》,即仿效此书。吕相绝秦书开战国策士游说之辞先河,也是后世檄文之祖。
创作背景
前580年,晋、秦为了讲和,在令狐会盟。晋侯首先到达令狐,秦伯不肯渡过黄河,派史颗在河东与晋侯结盟;晋国的郤犨到河西与秦伯结盟。结果,秦伯回国就背弃了与晋国的和约。前578年,夏四月戊午(四月初五),晋侯派吕相去断绝和秦国的邦交,即有此篇《吕相绝秦》的檄文。
五、 齐国佐不辱命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
晋军追赶齐军,从丘舆进入齐国境内,攻打马陉。
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
齐顷公派宾媚人将纪国的炊器、玉磐赠送给晋国,并归还鲁、卫两国的土地。“不行,就任凭他们所为。”
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肖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肖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桡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拾余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宾媚人送上礼物,晋国人郤克不答应,说:“必须以萧同叔的女儿做人质,同时使齐国境内的田亩全部改为东西向。”宾媚人回答说:“萧同叔的女儿不是别人,是敝国国君的母亲。如果以对等相待,也就是晋国国君的母亲。您向诸侯颁布天子的命令,却说一定要人家的母亲做人质作为凭信,将何以对天子之命?而且这是以不孝来命令诸侯。《诗经·大雅·既醉》说:‘孝子的心从不衰竭,永远赐福于你的同类。’如果以不孝命令诸侯,恐怕不是施恩德于同类吧?先王划定天下的疆界,治理天下的道路,河流,考察土性所宜而分派它们的利益。所以《诗经·小雅·信南山》说:‘我划定疆界,治理沟垄,朝南朝东修起田埂。’现在您划分和治理诸侯的土地,却说‘全部将田垄改为东西向’就完了,只顾有利于您的战车出入,不顾土性所宜,恐怕不是先王的遗命吧?违反先王就是不义,怎么做诸侯的领袖?恐怕晋国的确有过错。四王统一天下的时候,树立德行,帮助实现大家的共同愿望。五伯称霸诸侯的时候,勤劳王事,安抚诸侯,奉行天子的命令。现在您却谋求会合诸侯,以满足无止境的贪欲。《诗经·商颂·长发》说:‘施政宽和,百福聚集。’您实在不肯宽大,从而抛弃各种福禄,这对诸侯有什么害处呢?如果您不同意,敝国国君命令使臣,已有言辞在先了,说:‘您率领贵国国君的军队光临敝国,敝国以微薄的兵赋来犒劳您的随从。由于畏惧贵国国君的威严,军队遭到了挫败。承蒙您为求取齐国的福佑,不灭绝它的社稷,使它继续同贵国保持旧日的友好关系,敝国决不敢吝惜先君这些破旧的器物和土地。您又不答应。那就请允许我们收集残余,在敝国城下决一死战。即使敝国侥幸取胜,也要服从贵国;倘若不幸战败,敢不完全听从贵国的命令?’”
作品简介
《齐国佐不辱命》是春秋时期创作的散文,是左丘明。晋齐鞍之战齐军败绩,齐国佐奉命出使求和,但面对郤克的苛刻条件,他从容不迫逐条驳斥,并且用齐顷公的口气——虽然国君已经交代有最后的底线,但并未如此明晰地表态齐国尚愿一搏——若无和解的可能,则破釜沉舟奉陪到底!这十足的底气,只能源于齐国的实力。这是国家外交最坚实的后盾。但是他说辞的逻辑无懈可击,果然是不辱使命!
作品赏析
本文讲述的是齐、晋鞍之战后,战败的齐国向晋国求和,齐国佐宾求和之时紧扣晋人的无理要求进而大肆发挥。最终说服晋国同意言和的故事,颂扬了齐国佐宾的机智善辩。
战争伊始本是齐国无理,而晋军出战实是接受鲁、卫两国的求救。可谓以有道而伐无道。在道义上晋国完全凌驾于齐国之上。可惜面对齐国的求和。晋人竟然提出以齐国国母为质和要求齐国变更田地方向的无理要求。以致将自己的正义之师,变成了以强凌弱的无理之师。
聪明的齐国佐宾抓住晋人的无理要求,强力予以反驳。他先指出晋人要求齐国以国母为质有违孝道,然后又说要求齐国改变田地走向有违先王之命,这就给晋王扣上了不孝不义的罪名。最后,他又向晋国示弱,说如果晋国不同意求和,齐军只有拼死一战,但不论结果如何,齐国都会尊重晋国的要求,如此又给足了晋王面子。
齐国佐宾善于把握局势,他据理力争软破兼施。最后齐国由无理变为有理,从而迫使晋国答应求和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同时齐国佐宾的辩言引经据典。颇具文采,不仅显示了他高超的外交才能,也展现了他渊博的学识。
创作背景
本文出自《左传》,相传为左丘明著,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作品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春秋内传》《左氏》,汉朝以后多称《左传》。它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是历代儒客学子重要研习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六、 祁奚请免叔向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舌虎,囚叔向。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栾盈逃奔楚国,范宣子杀了(他的同党)羊舌虎,软禁了(羊舌虎的哥哥)叔向。有人对叔向说:“你受这样的罪,未免不够明智吧?”叔向说:“那些死了的和逃跑的,又怎么样呢?《诗经》说:‘难得清闲和逸脱啊,就这样了此一生吧!’这才是明智。”
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乐王鲋见到叔向说:“我去为您求情。”叔向没有理会,乐王鲋离开时,不拜谢。旁人(有史籍载此人就是羊舌赤)都埋怨叔向,叔向说:“只有祁大夫(才能救我)。”管家听到这话就说:“乐王鲋在君主面前说的话,没有不采纳的。请求赦免您,您不理会。(我认为)祁大夫无法办到的事,您却说必须由他。为什么呢?”叔向说:“乐王鲋是顺从君主的人,怎么能行?祁大夫举荐外人不遗弃有仇的人,举荐熟人不遗漏亲人,他难道会遗漏我吗?《诗》说:“有正直的德行,天下人都会顺从’。祁大夫(正是这样)正直的人啊!”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
晋侯向乐王鲋问起叔向的罪责,乐王鲋说:“不背弃他的亲人,他有些牵涉吧!当时祁奚已经告老还乡了,听到这事(叔向被囚禁的事),赶紧坐上驿站的马车来见范宣子。说:“《诗》说:‘给予我恩惠无边(的人),子孙后代永远保存’,《尚书》说:‘圣贤有谋略和功勋,应当明证他的功劳和加以保护。’谋划而少有过失,给人许多教益而不知疲倦,叔向就有这样的能力。(叔向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十代的子孙犯了罪也应该宽宥,以此勉励那些有能力的人。如今因为他的弟弟(羊舌虎)犯罪一事而使他不得免罪,这从而丢弃国家栋梁,这不是糊涂吗?(从前)鲧被诛杀(他的儿子)禹却兴起(被拥立为夏代第一个君主);伊尹起初曾放逐太甲(后来)又为相辅佐太甲,太甲始终没有怨恨伊尹的表示;管叔、蔡叔(因为造反)被杀,周公却辅佐(他们的侄子)成王。您为什么因为羊舌虎的缘故抛弃国家的柱石呢?您与人为善,谁还敢不竭力为国!多杀人又何必呢?”
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宣子听了很高兴,便同他一起坐车(去见晋平公)赦免了叔向。祁奚不见叔向就回家。叔向也未向祁奚致谢,径直上朝。
作品简介
《祁奚请免叔向》是春秋时期创作的散文,是左丘明。本文记载了祁奚为国家社稷而说服宣子,救了叔向,无所谓个人恩典。叔向因自己才能而获救,无所谓感恩祁奚。 相形之下,乐王鲋的虚伪和卑鄙,真是不堪入目。
作品赏析
此文寥寥数语,写出叔向、祁奚二君子,又以乐王鲋一小人衬之,笔力雄奇。然而写叔向稍过,略有枉自托大至不近人情之讥。
本文记载了祁奚为国家社稷而说服宣子,救了叔向,无所谓个人恩典。叔向因自己才能而获救,无所谓感恩祁奚。叔向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一是能力强,用文中晋国的"大佬"祁奚的话来说是"谋而鲜过,惠训不倦"。祁大夫是正直无私的人,这样的人的话往往可信度高,所以我们可以看出,叔向是国家的柱石之材。二是身居大位,头脑清醒无比,尤其是出现对已不利的重大变故时。
文章的引子是,叔向的弟弟出事了,由于涉嫌叛乱,当上了判臣贼子,被执政大臣范宣子杀了。而叔向因为弟弟的罪行而被"圈禁"了。说是"圈禁",也许有点像我们现在对待党内腐败分子进行的"双规"。为什么这么说呢,文中说有个叫乐王附的重臣来到叔向圈禁处,告诉叔向他会为叔向帮忙脱罪。这个地方有叔向家人,应该是在叔向家了。
说叔向头脑清醒无比就在于此,叔向居然不以为动地谢绝了。家中老仆人都看着起急,都这时侯了,有像乐王附这样在晋侯面前说一不二的人给你开脱,你还慎着干什么样呀!叔向却说,乐王附是唯国君的命令是从的人,不可能帮我!他只相信唯有祁奚大夫来救他!为什么呢?叔向说祁大夫这个人比较公正!他能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他怎么会抛弃我这么有本事且并未涉案的人而不救呢?诗经里说,有正直德行的人,天下都要顺从。而祁大夫正是这样的人啊!
叔向受弟弟的牵连,突然被捕,但他临危不惧,且有知人之明。祁奚为国家爱惜人才,事成则“不见而归”,根本不希望别人答。叔向获救,也“不告免而朝”,因为他深知祁奚的品德。相形之下,乐王鲋的虚伪和卑鄙,真是不堪入目。
创作背景
因为受到弟弟的连累,晋大夫叔向被捕了。乐王鲋说可以救他,叔向却不理会,认为只有品德、才能和胆略皆备的祁奚才能救自己。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乐王鲋只会阿谀君主,祁奚则说服范宣子救了他,也可以说是叔向的善于识人救了自己。
七、 王孙满对楚子原文: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译文:楚王攻打陆浑戎人,于是到了雒水,在周朝边境上炫耀武力。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王。楚王问到周王室的九鼎的大小轻重。王孙满回答说:“统治天下在于道德,不在于鼎。从前夏朝正在实行德政的时候,远方各地把各种奇异东西都画成图象,九州贡献出金属,铸成九鼎,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鼎上面有各种东西的图象,教人民知道神物和怪异。所以人民进入川泽山林,不会碰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螭魅罔两这些妖怪都不会遇到。因此能够上下和协,受到上天的保佑。夏桀昏乱,鼎迁到商朝,前后六百年。商纣暴虐,鼎又迁到周朝。天子德行美善光明,鼎虽然小,也是重的。如果奸邪昏乱,鼎虽然大,也是轻的。上天赐福给有美德的人,是有一定极限的。成王把九鼎放在郏鄏,曾经占卜过,可以传世三十代,享国七百年,这是上天所命令的。今天周朝的德行虽然衰减了,可天命还没有改变。九鼎的轻重,是不能问的。
八、 吴许越成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槜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以行成。
吴王夫差在夫椒打败越军,了槜李之仇,趁势攻进越国。越王勾践带领披甲持盾的五千人守住会稽山,并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国的太宰嚭向吴王求和。
吴子将许之。伍员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灭夏后相。后缗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惎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蛮夷,而长寇雠,以是求伯,必不行矣。”
吴王打算答应他。伍员说:“万万不可!臣听说:‘树立品德,必须灌溉辛勤;扫除祸害,必须连根拔尽’。从前过国的浇,杀了斟灌又攻打斟鄩,灭了夏王相。相的妻子后缗方怀孕,从城墙的小洞里逃走,回到有仍,生了少康。少康后来做了有仍的牧正,他对浇恨极了,又能警惕戒备。浇派椒四处搜寻少康,少康逃奔有虞,在那里做了庖正,躲避祸害。虞思两个女儿嫁给他,封他在纶邑,有田一成,不过十里,有众一旅,不过五百。但他能布施德政,开始谋划,收集夏朝的余部,使其专心供职。他派女艾去浇那里刺探消息,派季舒去引诱浇的弟弟豷,终于灭亡过国和戈国,恢复夏禹的功业,祭祀夏的祖先,以配享天帝,维护了夏朝的天命。现在吴国不如过国,越国却大于少康,如果让越国强盛起来,吴国岂不就难办了吗?勾践这个人能够亲近臣民,注重施布恩惠。肯施恩惠,就不失民心;亲近臣民,就不会忽略有功之人。他与我国土地相连,世代有仇,现在我们战胜了他,不但不加以消灭,反而打算保全他,这真是违背天命而助长仇敌,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姬姓的衰亡,指日可待呀。我国处在蛮夷之间,而又助长仇敌,这样谋霸业,行不通啊!”
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吴王不听。伍员退下来,对人说:“越国用十年时间聚集财富,再用十年时间教育和训练人民,二十年后,吴国的宫殿怕要变成池沼啊!”
作品简介
《吴许越成》选自《左传·哀公元年》。春秋末年,吴越两国互相攻伐,结为世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千古传诵。本篇只是其中的一个片段,着重记述伍子胥劝阻吴王许越议和。他以古例今,说得非常恳切。无奈吴王骄傲自大,忘乎所以,根本听不进去。伍子胥虽因忠谏而死,但他那“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话,对后人还是深有启发。
作品赏析
本文是一篇讽谏之文,故事虽然平常,但伍员的讽谏之言却独具特色。他并没有为夫差大讲道理,而是借用少康复兴夏朝的故事讽喻夫差不要姑息养奸,以免养虎为患。
少康中兴一事历来为历史学家所津津乐道,且多被作为励志故事勉励人们奋发图强。但伍员却一反常理,他暗将勾践喻为少康,以此告诚夫差切莫因妇人之仁而使勾践有东山再起、卷主重来的机会。伍员对少康经历的描述详尽、生动,而且句句紧扣当下,颇令人信服。可叹最终吴王未能听从伍员的谏言,放了勾践一条生路。勾践此后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二十年后终于灭掉吴国,验证了伍员“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的预言。
伍员的谏言虽未能被吴王采纳,但对后世却影响深远。其中,“去疾莫如尽”一语,尤为后人称道。
这又一次告诉我们: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历史发展虽然不是重复循环的,但常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不认真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确乎要栽大跟头。夏朝第六代君主少康的“少康中兴”,就是一面镜子。国家虽然亡了,但留下了复仇的种子, 为日后的复兴提供了火种。星星之光,可以燎原。少康就真的从小到大,由弱到强, 灭掉仇敌,光复了祖先的业绩。
教训之二,是对陷入困境的“穷寇”,要穷追猛打,直至彻底消灭,不留任何祸根, 不时敌手有任何东山再起的希望,也就是要灭掉“种子”。还是毛主席英明, 他老人家早就手过:“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鲁迅先生也极力倡导通打“落水狗”的精神,即使狗儿落入水中做出哀求的可怜状,也要通打之,否则,它一旦爬上岸来,又会咬人的。古人也总结过不能纵虎归山,要不然会遗害无穷。从这个方面来说,吴王夫差放过越王勾践,实在是养虎遗患,玩火以至自焚。
教训之三,从越王勾践的角度说,在明知对手强大时,及时的表示屈服,要求媾和,以便保存实力,另图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是迫不得已最好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 勾践不愧为识时务者,在即将亡国灭种的关键时刻,甘拜下风,屈居人下,以屈求神,保住了复仇的种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教训之四,要有坚韧不拔地坚持下去的毅力,事业终将成功。君子仇,十年不晚。勾践大概是牢记住了这一点,并且再退一步,加上十年,用两倍的时间来为复仇作准备。 这个过程也够漫长的,其中的屈辱辛酸,非局外人所能体验。以国君的身份,卧薪尝胆,这要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在长期的艰难困苦之中,人的精神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可能,随时都可能因挫折而彻底的放弃希望和努力。但是勾践坚持下来了。 因此我们也要敬佩勾践,佩服他的坚韧不拔地向目标挺进的毅力。
创作背景
《吴许越成》选自《左传·哀公元年》。《左传》相传为左丘明著,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作品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春秋内传》《左氏》,汉朝以后多称《左传》。它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是历代儒客学子重要研习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左传》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记史文学作品,它起自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迄于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以《春秋》为本,通过记述春秋时期的具体史实来说明《春秋》的纲目。
九、 晏子不死君难崔武子见棠姜而美之,遂取之。庄公通焉。崔子弑之。
崔武看见棠家遗孀就喜欢上她,便娶了她。(齐国国王)庄公与她私通。崔武杀了他。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晏子站在崔家的门外。晏子左右的家臣说:“(你打算)死吗?”(晏子)说:“(国王)只是我一人的君主吗,我干嘛死啊?”说:“走(离开齐国)吗?”(晏子)说:“我有什么罪吗,我为什么要逃亡?”说:“回家吗?”(晏子)说:“君主死了回哪呢?君主是民众的君主,难道是凌驾于民众之上的君主?君主的职责要主掌国家。君主的臣子,岂是为了俸禄?臣子的职责要保护国家。因此君主为国家社稷死就该随他死,为国家社稷逃亡就该随他逃亡。如果是为他自己死为他自己逃亡,不是他的私密昵友,谁去担这份责啊?况且他人立了君主却要将他杀死,我怎么能随他去死,随他去逃亡呢?我将回什么地方啊?”(崔大夫家的)门打开(晏子)进入,(晏子)将(国王的)尸体放在腿上哭,(哭完后)站起来,一再顿足离去。别人(还)说崔先生你一定要杀他(晏子)的。崔先生说:“(他)是民众指望啊,放了他得民心。”
作品简介
《晏子不死君难》是先秦时期左丘明写的一篇作品。记叙了晏子在国君死难问题上的处理办法,充分体现了晏子这位有头脑有才干的政治家的风采。
作品赏析
齐庄公因为淫乱而被杀。晏子认为既不应为他而殉难,也不应为他而逃亡。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国君和臣子,都应为国家负责。如果国君失职,臣子就不必为他尽忠。这在当时具有进步意义。最后,晏子也不是置之不理,而是衰痛尽礼而离开。这里面体现出他对礼的实质有着深刻的认识,并以实际行动捍卫礼教尊严。文章三问三答,从“死”“亡”“归”三个方面设问,最后归结于“社稷”二字、既波澜起伏,又中心突出。
文章篇幅短小,层次清晰,事件完整,人物形象鲜明。晏子的一席答词,以若干反诘问句构成,理由充分,言辞犀利,感情强烈,一气呵成,尤为精彩动人。
创作背景
此文出自《左传》,相传为左丘明著,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作品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春秋内传》《左氏》,汉朝以后多称《左传》。它是儒家重要经典之一,是历代儒客学子重要研习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左传》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记史文学作品,它起自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迄于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以《春秋》为本,通过记述春秋时期的具体史实来说明《春秋》的纲目。
《左传》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百部经典》之一,2021年已经推出。
十、 郑子家告赵宣子原文: 晋侯合诸侯于扈,平宋也。
译文: 晋灵公在扈会合各国,为的是平定宋国的内乱。
原文: 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有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
译文: 晋侯不召见郑伯,以为他有贰心,暗地里依附了楚国。郑国的大夫子家派通讯官送给书信,用来告诉晋国的赵宣子说:“我国的国君即位三年,召集蔡侯和他一起侍奉你们襄公。九月,蔡侯来到我国准备出行到晋国,我国因为侯宣多的祸乱,国君因此不能和蔡侯一起朝见你们的国君。十一月,侯宣多的乱事稍稍平定之后,就和蔡侯一起在百官面前来朝见你们的国君。十二年六月,归生又辅佐我们国君的太子夷,为陈侯朝见晋国的事向楚国请命。十四年七月,我国国君又前往朝见,来完成陈侯朝晋的事。十五年五月,陈侯才得以从我国前往晋国朝见。去年正月,烛之武辅佐太子夷前往朝见。八月,我国国君又前往朝见。以陈、蔡两国跟楚国贴近,却不敢对晋国有贰心,这都是有我国的原因啊。虽然我国一再为贵国效劳,为什么还被认为有罪呢?我国国君在位的时候,一次朝见晋襄公,两次朝见现在的晋君,太子夷和我们两三位大臣,相继来到绛都朝见。虽然我们是小国,事大国之礼没有超过我们的啊。现在大国却说:‘你没有达成我的愿望。’要是这样,我国只有灭亡,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再增加我们事晋国的礼数了。古人有话说:‘顾头顾尾,身体还剩下什么地方不顾呢?’还说:‘鹿要死了是不会挑选荫凉的地方的。’小国为大国效劳,大国有恩惠,那小国还是懂得答恩惠的人;大国没有恩惠,那么小国只好是被逼冒险的鹿了。走得太快,就必然要走那些危险的地方,被逼急了哪里还能选择呢?你们的命令无法理解极端艰难,我们也知道自己终究要灭亡了。只好集中全部的兵力在鯈等待,就只听您的命令了!郑文公二年,我国朝见齐桓公;四年,替齐国侵占了蔡国,蔡是楚的属国,可是我们还和楚国建立了同盟。小国夹在大国之间,听从强国的命令,难道有罪吗?大国如果不替我们着想,我们就没法逃避你们的命令了。”
原文: 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译文: 晋国的大夫巩朔和郑国签订盟约,把赵穿和晋灵公的女婿池做人质留在郑国。
作品简介
《郑子家告赵宣子》是春秋时期创作的散文,是左丘明。主要讲述了郑国是夹在晋、楚两个对立的大国之间的小国,外交关系很难处理,郑子家的这篇外交辞令,利用两大国的矛盾,逐年逐月罗列事实,批评晋的苛刻要求,甚至不惜以决裂相警告,终于迫使晋人让步。
作品赏析
本文涉及的史实发生在鲁文公十七年,即晋灵公继位的第十年,应该说那时他还是个青少年,国家事务的决断,仍须赵盾为之。子家致函赵盾,是相当适宜的,但是作为正式的外交照会,书面上仍然对着晋灵公。
晋灵公在扈会合诸侯,商议平定宋国内乱的事务,此间他没有会见郑文公,认为郑投靠楚国,对晋国已有贰心。应该说明的是,扈就在郑国的地域,晋灵公在近边大会诸侯,却不召见郑文公,已经明显地表露出极大的不满。按照周朝在立国初对功臣、王室重要成员和前代君王后人的封爵,晋为侯爵而郑为伯爵,所以分别称其为晋侯郑伯。文中尚有蔡侯、陈侯亦然。
信中说:“我们国君继位才三年,就曾招蔡庄公来一同去侍奉贵国,九月蔡侯到达以后准备出发,但我国因为侯宣多事件,公子子兰逃亡晋国,在晋文公伐郑时,作为盟约条件被立为太子,当时一些郑国的大夫力促此事,其中包括侯宣多;两年后郑文公卒,侯又力保子兰继位为郑穆公,为此侯宣多居功专权,故子家称之‘侯宣多之难’,因此国君不能和蔡侯同往。十一月大体平定了侯宣多的作乱后,就紧随蔡侯去朝见襄公。十二年六月,我姬归生陪伴着太子夷,为陈国要朝见晋须请命于楚国的事宜,专意来朝见君王禀告,这时候已经是晋灵公在位。十四年七月,我们国君又来朝见,从而促成了陈国的事情,十五年五月,陈侯从我国出发前往贵国去朝见君王。正月,烛之武陪伴着太子夷又前往朝见。八月我国君又亲去朝见。按说陈、蔡这样和楚亲近的国家,却对晋不敢怀有贰心,是我国的作用啊!虽然我们这样尽心地侍奉君王,为什么仍然不免获罪?我们国君继位以后,一次朝见襄公,两次朝见君王,太子夷和我国的几位大臣,相继到你们绛都朝拜。
文中的这个‘孤’应该是郑穆公的自称,外交文书的言者其实就应该是国君,但本文是以子家的口气申述,例如自称‘归生’,称郑穆公为‘寡君’,称太子‘寡君之嫡夷’。可是这里却用‘夷和孤的二三臣’这种口气来称呼太子直呼其名和大臣们,只有郑穆公才有此资格。这可能是左丘明写书时有所失误。
虽然我们是个小国,但尽心尽意地所做是没有再能超越的了,大国还说:‘你们没有满足我的愿望’。那我们只有灭亡,因为确实已经再也无以复加了。古人说过:‘畏首畏尾,去了两头,身子还能剩下多少?’还说过:‘鹿在生死的关头,就顾不得选择庇荫的地方了。’小国侍奉大国,如能遇恩德相待,他们就是人;如不能被尊重,他们就是危机中的鹿,铤而走险,在险路上飞奔!你们的命令,已经超越了极限,我们知道就要亡国了,只能准备悉数动员我军,开赴鯈地迎候你们,现在只有听候您的决定了。文公二年我国也曾朝见齐国,四年,为齐国去攻击蔡国,结果是和楚国讲和。居于大国之间而服从其强制性的命令,难道也是罪过吗?作为大国您要连这也不体谅,我们就已经不在乎违抗了。”
郑国是夹在晋、楚两个对立大国之间的小国,对晋国要侍奉,对楚国也要周旋,外交关系非常难处。郑穆公时期.经常受到晋国的威逼,晋灵公还在外交场合对郏国施加压力,责怪其对晋有二心,不肯会见郑穆公。于是郑国执政大夫子家致函晋卿赵盾,一面陈述郑国国君先前如何屡次朝见晋君,逐年逐月罗列事实.暗示郑对于晋的恭顺B经无“复加,对晋国的指责针锋丰日对地进行回击。一面又严词申明,如果晋国恃强凌弱,欺人太甚,郑国可能铤而走险,联楚抗晋。在这篇外交辞令中,于家利用晋楚两个大国的矛盾,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有理有据,得体的言语中隐含凌厉的词锋,最后使对方折服让步,派代表到郑围求和。
十一、 子产告范宣子轻币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
晋范宣子执政,诸侯去朝见晋国时的贡纳的财礼很重,郑国人对此感到头痛。
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
二月,郑简公到晋国去。子产托子西带信告诉范宣子,说:“您治理晋国,四邻的诸侯没有听到您的美德,却听到您要很重的贡物,我对此感到迷惑。我听说君子执掌国家和家族政权的,不是担心没有财礼,而是害怕没有好名声。诸侯的财货,都聚集在晋国,那么诸侯就会叛离。如果您贪图这些财物,那么晋国的内部就会不团结。诸侯叛离,晋国就要受到损害;晋国内部不团结,您的家族就会受到损害。为什么那样糊涂呢!贪图得来的财货又有什么用呢?
“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好名声,是装载德行远远传播的车子。德行,是国家和家族的基础。有了基础才不至于败坏,不也应该致力于这个吗?有了德行就会与人同乐,与人同乐才能在位长久。《诗经》说:‘快乐啊君子,是国家和家族的基础。’这就是说有美德啊!‘上天看顾你,不要三心二意。’这就是说有好名声啊!心存宽恕来发扬美德,那么好名声就可以四处传播,因此远方的人纷纷来到,近处的人得到安心。是宁可让人说您‘您确实养活了我’,还是说‘您榨取我来养活自己’呢?大象有了象牙而使自己丧生,这是因为象牙也是值钱的财货呀。”
宣子说,乃轻币。
范宣子听了很高兴,就减轻了诸侯进贡的财礼。
十二、 子产坏晋馆垣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 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
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译文
鲁襄公死去的那个月,子产辅佐郑简公到晋国去,晋平公因为鲁国有丧事的缘故,没有接见他们。子产派人把宾馆的围墙全部拆毁,把自己的车马放进去。晋国大夫士文伯责备子产说:“敝国由于政事和刑罚没有搞好,到处是盗贼,不知道对辱临敝国的诸侯属官怎么办,因此派了官员修缮来宾住的馆舍,馆门造得很高,围墙修得很厚,使宾客使者不会感到担心。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随从能够戒备,那么对别国的宾客怎么办呢?由于敝国是诸侯的盟主,修建馆会围墙,是用来接待宾客。如果把围墙都拆了,怎么能满足宾客的要求呢?我们国君派我来请问你们拆墙的理由。”子产回答说:“敝国国土狭小,处在大国的中间,大国责求我们交纳贡物没有一定时候,所以我们不敢安居度日,只有搜寻敝国的全部财物,以便随时前来朝见贵国。碰上您没有空,没能见到,又没有得到命令,不知道朝见的日期。我们不敢进献财物,又不敢把它们存放在露天。要是进献上,那就成了贵国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进献的丁式,是不敢进献的。如果把礼物放在露天里,又怕日晒雨淋而腐烂生虫,加重敝国的罪过。我听说文公从前做盟主时,宫室低小,没有门阙和台榭,”却把接待宾客的馆舍修得十分高大,宾馆像国君的寝宫一样。仓库和马棚也修得很好,司空按时平整道路,泥水工匠按时粉刷馆舍房间;诸侯的宾客来到,甸人点起庭院中的火把,仆人巡视客舍,存放车马有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代劳的人员,管理车辆的官员给车轴加油,打扫房间的,伺养牲口的,各自照看自己份内的事;各部门的属官要检查招待宾客的物品;文公从不让宾客们多等,也没有被延误了的事;与宾客同忧共乐,出了事随即巡查,有不懂的地方就指教,有所要就加以接济。宾客到来就好像回到家里一样,哪里会有灾患啊;不怕有人抢劫偷盗,也不用担心干燥潮湿。现在晋侯的缇别宫方圆数里,却让诸侯宾客住在像奴仆住的房子里,车辆进不了大门,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然横行,天灾难防。接见宾客没有定时,召见命令也不知何时发布。如果还不拆毁围墙,就没有地方存放礼品,我们的罪过就要加重。斗胆请教您,您对我们有什么指示?虽然贵国遇上鲁国丧事,可这也是敝国的忧伤啊。如果能让我们早献上礼物,我们会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贵君的恩惠,我们哪敢害怕辛劳?”士文伯回去告了。赵文子说:“的确是这样。我们实在不注重培养德行,用像奴仆住的房舍来招待诸侯,这是我们的过错啊;”于是,他派士文伯前去道歉,承认自己不明事理。晋平公以隆重的礼节接见了郑简公,宴会和礼品也格外优厚,然后让郑简公回国。晋国接著建造了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说:“辞令不可废弃就是这样的啊!子产善于辞令,诸侯靠他的辞令得到了好处,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大雅.板》中说:‘言辞和顺,百姓融洽;言辞动听,百姓安宁。’子产大概懂得这个道理吧。
读解
仅仅因为国君没有接见,就动怒拆毁了该国客舍的围墙,还以巧妙动听的言辞,说得对方连赔不是,不仅国君出来接见,而且还礼遇有加,满意且满载而归。初看起来还有点过分,有点儿太“那个”了,犯得著如此大动肝火,做出如此大胆的事儿来吗?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这件表面上看来有点儿荒唐的事情的背景。晋国是个大国,强国,诸侯盟主,一方霸主。国君不出来接见客人,是在摆谱儿,那架子,耍弄人,那藏而不露的意思是要让人下跪,乞求,被愚弄。郑国是个小国,夹在大国当中受气,此行是进去献贡物,是去“朝圣”,表示对盟主的恭敬和孝顺。
明白了这个背景,我们就不得不对子产的所作所为令眼相看,肃然起敬,佩服他的勇气和骨气。他的举动真有点儿犯上作乱的味道:你想捉弄我、拿架子摆谱儿?哼,没门儿!我就不吃这一套,我比你更厉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于是,就大胆地、公开的、理直气壮把围墙给拆了,还批得敌手理屈辞穷,态度陡然一转。
解析
这是讲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国不分大小,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多寡,财富不分贫富,大伙儿一律平等,以礼相待,、以诚相待。这应当是国与国交往的前提。咱们现在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也包含这方面的内容吗?
这个原则也可以扩大到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当中。人不分男女老幼,黑白胖瘦,身份地位,权力大小,名气高低,大伙一律平等,人人享有受人尊重的权利,也有尊重他人的义务。相待以诚,相待以礼,相敬如宾,相互尊重,是起码的做人准则。上帝没有赋予谁有特权可产藐视他人、愚弄他人、傲慢无礼、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视他人为草芥。
俗话说,人穷志不短。上天赋予人的权利是平等的,并没有对某某人另眼相看。四海之内,普天之下,大伙都同样头顶一片蓝天,同样脚踏一方土地,生来是人,死了变鬼,没有谁更优越。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华夏人,生于前502年,死于前422年,享年80岁。丘穆公吕印的后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称“左丘明”,后为鲁国太史 。左氏世为鲁国太史,至丘明则约与孔子(前551-479)同时,而年辈稍晚。他是当时著名史家、学者与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传》、《国语》等。他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春秋左氏传》与《国语》二书。左氏家族世为太史,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如周,观书于周史”,故熟悉诸国史事,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十三、 子产论尹何为邑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
子皮想让尹何治理一个采邑。子产说:“尹何年轻,不知能否胜任。”子皮说:“这个人忠厚谨慎,我喜爱他,他一定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到那里学习一下,就会更加懂得治理政事的方法。”子产说:“不行。一个人假如真正喜爱别人,那就应该让他得到好处。现在您喜爱别人,就想让他来管理政事,这就如同让一个还不会拿刀的人去割肉一样,多半会割伤自己。您的所谓爱人,只不过是伤害人家罢了,那么以后谁还敢求得您的喜爱呢?您在郑国如同房屋的栋梁,栋梁折断了,屋椽自然要崩塌,我也会被压在屋子底下,因此怎敢不把自己的全部想法说出来呢!譬如您有一块美丽的锦缎,您一定不肯让人用它来练习剪裁衣服。担任大官、治理大邑,这些都是人们身家性命之所寄托,却让一个正在学习的人来担当。大官大邑与美丽的锦缎相比,不是更加贵重吗?我只听说过学好了然后才去管理政事,没听说过就用治理政事的方式来让他学习的。如果真这么做,一定会受到危害。比方打猎吧,射箭、驾车这一套练熟了,才能猎获禽兽;假若从来就没有登过车、射过箭和驾过车,总是为翻车发生事故(翻车压死)而提心吊胆,那么,哪里还顾得上猎获禽兽呢?”
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
子皮说:“太好了!我这个人很笨。我听说过,君子总是努力使自己懂得那些重大的遥远的事情,小人总是使自己懂得那些微小的眼前的事情。我是个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是知道加以爱惜的;大官、大邑,这是身家性命之所寄托,我却认为是遥远的事情而忽视它。假如没有您这番话,我是不会懂得这个道理的。从前我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封地,在您的庇荫之下,还是可以把封地治理好的。’从现在起才知道,这样做还是不够的。从今以后我请您允许,就是治理我的封地,也要听您的意见行事。”
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子产说:“人心的不同,就像人的面貌一样。我怎敢说您的面貌同我的一样呢?不过我心里认为危险的事情,还是要奉告的。”子皮认为子产非常忠实,所以就把郑国的政事委托给他。子产因此才能治理郑国。
作品简介
《子产论尹何为邑》是春秋时期史学家左丘明创作的一篇散文。文章讲述了子产说服子皮不要任命年轻家臣为邑的事情。子产通过形象生动的比喻向子皮阐明对没有管理经验的年轻人委以重任的危害,应该让年轻人尹何积累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后再去从政。全文围绕用人问题展开对话,人物形象鲜明突出,语言简练畅达,叙述线索清晰,善用比喻,层层论证,令人信服。
作品赏析
文章主要阐明了“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的观点:即要先学习然后去办理政事,不可以拿办理政事当做学习。子皮选任自己封邑的官员,本是家事,他之所以要事先征求子产意见,是因为对子产特别信任。子产也不因为这是子皮的家事而回避,仍然推心置腹,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子皮想让年轻的尹何“为邑”,是因为这个人老实听话,不会背叛自己,特让尹何在“为邑”中学习治理。子产一听当即表态“不可”,语气斩钉截铁,不留回旋余地接着一连用了四个比喻,说明不可“以政学”,而应当“学而后入政”。
这四个比喻用得贴切、生动、易懂:“操刀”喻使爱者受伤,与“吾爱之”愿望相反;“栋折榱崩”喻尹何误事致败伤及子皮,子产自己亦不免;“爱惜美锦”与“轻贱官邑”喻“以政为学”的轻重倒置、贱大惜小;以未学而“登车射御”,提心吊胆,“何暇思获”喻往学“愈知治矣”必然失败。子产设身处地,从不同角度选择恰当比喻,把尹何为邑必然带来危害剖析得一清二楚。子皮一听猛然醒悟,当即改正,确实从谏如流。子产的一番言论使子皮心悦诚服,体现了一个优秀的谋略者的风范,而最终子皮也更加信任和重用子产,把国事交给他去管理,表现出一个政治家任人唯贤的优秀素养。
全文通过这些贴切、生动的比喻把空洞的理念转换为具体生动的形象,既浅显易懂又感同身受,这种说理的技巧是很值得借鉴的。
创作背景
鲁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2年),郑国上卿子皮打算委任自己喜爱的家臣尹何做自己封邑的长官,让他边干边学,成为有用的人才。子产对此提出不同意见,于是两人展开了对话,左丘明以此记录成文。
十四、 子产论政宽猛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
郑国的子产得了病。(他)对子大叔说:“我死(以后),您必定主政。只有道德高尚的人能够用宽厚(的政策)使民众服从,其次(的政策)没有比刚猛更有效(的了)。比如烈火,民众望见就害怕它,所以很少死(在其中)的。水柔弱,民众轻视而忽视它,就很多死(在其中)的,所以宽厚(的政策)难(以实施)。”(子产)病数月后死去。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大叔执政,不忍心严厉,而施行宽柔政策。郑国(因此)很多盗贼,(他们)从沼泽地招集人手。大叔后悔了,说:“我早听从(子产)夫子的,不会到此地步。”发步兵去攻击沼地的盗贼,将他们全部杀灭,盗贼(才)稍微被遏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孔子说:“好啊!政策宽厚民众就怠慢,(民众)怠慢就用刚猛(的政策)来纠正。(政策)刚猛民众就受伤害,(民众受)伤害了就施与他们宽厚(的政策)。用宽大来调和严厉;用严厉来补充宽大,政治因此而调和。《诗经》中说:‘民众也劳累了,差不多可以小小休息啦;赐予城中的民众恩惠,用来安抚四方。’(这是)施与民众以宽厚啊。‘不要放纵奸诈,用来防范邪恶;遏止盗贼肆虐,恶毒是不害怕美好的。’(这是)用刚猛来纠正啊。‘宽柔对待远方的民众能够使大家亲近,(这样)来稳定我们的王朝。’(这是)用和缓(的政策)来使民众平安祥和啊。还有(《诗》)说:‘不争斗不急躁,不刚猛不柔弱,实施政策平和,所有的福祉汇集过来。’(这是)和平的极致啊。”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等到子产逝世,孔子听说了,哭泣道:“(他)是古代圣贤继承人啊。(【子产继承了】古人仁爱的遗风啊)”
作品简介
《子产论政宽猛》是春秋时期左丘明创作的散文。文章观点鲜明,层次清楚,结构完整;善于运用通俗浅显的比喻说明深刻的道理;善于通过人物的对话、言论,刻画人物性格特征,塑造了子产、大叔、孔子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一篇颇具文学色彩的历史短文。
作品赏析
子产执政二十年,内政外交都政绩卓著。“宽猛相济”的主张是他首先提出来的,对后世影响很大。他所说的“猛”,实际是为了预防犯罪,重点还是“宽”,所以得到孔子的赞赏。其实,事物本来是错综复杂的,宽与猛都不是绝对的而是互相渗透的,无论立法执法,都应斟酌情理,宽严结合。成都市武侯祠有副对联说:“不审势,即宽严皆误,”是对本文的补充。现代诗人流沙河又改为“不遵宪,即宽严皆误”,更说到点子上了。
本文通过子产授政、大叔用宽以及孔子的评价,阐明了为政应当“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的观点。这种观点既是郑子产执政二十多年内政外交的经验总结,也是先秦儒家对历史政治统治经验的高度概括和提炼。后来,它便成为中国历代统治者治理国家的根本手段。
创作背景
本文出自《左传》,是中国古代一部叙事详尽的编年体史书,共三十五卷。《左传》全称《春秋左氏传》,原名《左氏春秋》,汉朝时又名《春秋左氏》《左氏》。汉朝以后才多称《左传》,是为《春秋》做注解的一部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十五、 子产却楚逆女以兵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楚国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同时迎娶公孙段家的女儿。伍举担任副使。他们正准备住进城内宾馆,郑国人怀疑他们有诈,派行人子羽同他们说了,于是住在城外的馆舍。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聘问结束以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军队前去迎亲。子产担心这件事,派子羽推辞,说:“由于敝国地方狭小,容纳不下随从的人,请允许我们在城外修整祭祀的地面听候命令。”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回答说:“辱蒙君王赏赐敝国大夫围,告诉围说‘将让丰氏作你的妻室’。围摆设了祭筵,在庄王、共王的宗庙视告后才来。如果在野外赐给围,这是将君王的赏赐抛在了草丛里,这就使敝国大夫围不能置身于卿大夫们的行列了。不仅是这样,更使围欺骗自己的先君,将不能再作敝国国君的大臣,恐怕也无法向敝国国君复命了。希望大夫考虑这件事。”子羽说:“小国没有罪,依赖大国才真正是它的罪过。本来打算依赖大国安定自己,又恐怕他们包藏祸心来图谋自己。敝国唯恐小国失去依赖,致使诸侯心怀戒备,使他们莫不怨恨大国,抗拒违背君王的命令,从而使大国的命令不能贯彻,无法施行。要不是这个原因,敝国是替贵国看守馆舍的,岂敢爱惜丰氏的宗庙而不让入内?”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许之。
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就请求让军队垂下箭囊入城。郑国同意了。
作品简介
《子产却楚逆女以兵》是先秦左丘明写的一篇作品。这篇文章写了楚强郑弱,楚大郑小,郑国老是在楚国的威胁下过日子,所以采取了结为婚的政策。然而郑国对于楚国的这次访问和迎亲是感到厌恶和忧虑的,因为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文中着重写了子羽和伯州梨的对话。伯州梨的话头头是道,看起来郑国无法驳倒。在这种情况之下,子产索性直截了当地揭穿他们的阴谋,才使得楚国人不得不让步。
作品赏析
本文记叙了楚、郑两国围绕着人城和不允许人城的问题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外交斗争。首先叙述了楚公子围访问郑国并阴谋迎娶丰氏女,借机偷偷袭击郑国,谁料郑国早有防备,对楚国的包藏祸心深恶痛绝,于是让他们在城外居住。访问仪式结束,楚国又打着迎娶的旗号率军进城,郑国执政大臣派子羽揭露其阴谋,以“敝邑褊小”婉言推辞。作品先后用“郑人恶之”、“子产患之”两句话,表现了郑国上下的焦虑和惶恐。
事情进一步发展,两国代表太宰伯州犁、行人子羽之间斗智斗勇的正面交锋,伯州犁冠冕堂皇,打着郑国国君赐婚的幌子,委婉地批评郑国的无礼怠慢,认为公子围对婚事态度不端,用“唯大夫图之”来威胁郑国。双方的目的,楚、郑两国都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子羽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楚国的祸心。郑国本想通过这桩婚姻加强两国关系,让楚国保护郑,但楚国却包藏祸心,想趁机偷袭郑国。事情的结果是双方均作出了让步。
这就警告了其他小诸侯国不要轻信大国,而应该据理力争,毫不示弱,才会赢得尊严和自主。
十六、 子革对灵王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
楚灵王在州来打猎,在颍尾驻扎后,便派遣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领军队将徐国包围,以使吴国畏惧。楚灵王自己驻扎在乾,作为楚国大军的后援。天下着雪楚灵王头戴皮帽,身穿秦国产的复陶羽衣,披着翠鸟羽做的披风,脚穿豹皮靴,手持着鞭子走了出来。仆析父在他身后跟着。
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
右尹子革傍晚去朝见,楚灵王接见他,脱去帽子、披风,放下鞭子,同他说话:“往昔我们先王熊绎,和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一起侍奉周康王,四国都分赐了珍宝,唯独我国没有。如今我派人去周朝,请求把宝鼎赏赐给我,周王会答应吗?”子革回答说:“当然会答应君王的!从前我们先王熊绎,住在偏僻的荆山,乘柴车穿破衣,以开辟荒芜的土地,又跋山涉水穿越森林来侍奉天子,只能把桃木弓、枣木箭作为奉献给天子的礼物。齐国,是天子的舅父。晋国及鲁国、卫国的祖先,是天子的同胞兄弟。楚国没有得到赏赐,而他们却有。如今周朝和四国诸侯顺服君王,他们将会唯命是从,怎么敢吝惜一鼎?”
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楚灵王说:“往昔我们的皇祖伯父昆吾,居住在许国故土,如今郑国人贪图那片土地,而不肯给我们。假如我要求他们归还,他们会给我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的!周朝都不敢怜惜宝鼎,郑国还敢怜惜土地?”楚灵王说:“先前诸侯疏远我国而追随晋国,如今我们大规模修筑陈国蔡国、不羹的城墙,这些地方的战车多达一千辆,这其中您是有功劳的,诸侯会害怕我们吗?”子革回答说:“当然害怕君王啊!就这四座大城邑,就足够使诸侯害怕了,再加上楚国,他们哪里敢不害怕君王呢?”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工尹路向楚灵王请示说:“君王下令剖开圭玉用来装饰斧柄,谨请命令做成什么式样。”楚灵王随他进去察看。析父对子革说:“您在楚国德高望重。但是如今你和君王说话一味顺应,国家将怎么办?”子革说:“我磨快了刀刃等着,等到君王一出来,我就要斩断他的邪念了。”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
楚灵王出来子革又和他说话。左史倚相快步走过楚灵王说:“这个人是好史官,您要好好地对待他,他能够读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回答说: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孔子说:“古时候有记载:克制自己回到礼仪上,这就是仁。说得真好啊!楚灵王如果能这样做,怎么会在乾受到羞辱呢?”
作品简介
《子革对灵王》是春秋时期创作的作品,是左丘明。灵王即位后,与吴国多次交战,先后灭了陈、蔡两个华夏诸侯国,又修筑了东西不羹两座大城以威慑中原,终于在会盟中压倒晋国,重新成为霸主。但他的霸业完全依靠武力和威压,楚国国内也有大量不稳定因素。灵王不思采用怀柔手段稳固政权基础,反而再次出兵与吴国争夺徐国。楚灵王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子革却顺着他,三问三答,都随声附和,旁观者都嫌他肉麻。其实他是欲擒先纵,选择一个适当时机,用周穆王的故事,一下击中楚灵王要害,使他内心震动,坐卧不安。这种进谏方式,非常奇特。
作品赏析
本文记叙了楚大夫子革劝谏楚灵王体恤民力,不要骄奢自满、肆意妄为、贪得无厌之事。反映了忠臣的一片苦心,描绘了作为一个博学多识,善于寻找机会的老臣形象。
文中你问我答的三次对话,说出了楚灵王的三个愿望:一是追述先王当年侍奉周康王,却没有得到赏赐。如今想索要宝鼎以平息旧日的然气。体现出灵王没有自知之明,狂妄自大,因而子革故意顺从灵王。
二是灵王提出当年先祖曾居住在郑国故土,如今想要讨回这片土地。进一步体现出灵王贪婪无知,而子革再次表现出顺从,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三是灵王又提到先前诸侯疏远他而亲近晋国,如今他想要各诸侯归附于他,以当年受欺凌之仇。更加体现出灵王的蛮横霸气。
对于楚灵王所祖露的上述野心,子革采取欲擒故纵的劝谏方式。楚灵王指责周王朝对楚国不公,子革便对周朝偏袒其他国而加以说明。楚灵王问周王朝、郑国、诸侯是否畏惧自己,子革就顺水推舟,大肆渲染楚国的威势、各诸侯国的畏惧,采用了层层推进的表达方式。子革的回答令楚王很是满意,给他制造假象。随后子革才提出《祈招》这首诗,故意讥讽嘲笑楚王欣赏的史官孤晒寡闻,居然不知这首诗。听了子革的劝谏,灵王“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可见子革委婉的劝谏起到了作用,但可悲的是,灵王最终未能用理性战胜自己的欲望和野心,终于自取灭亡。[4]
创作背景
楚灵王放纵无度,不知道克制.一直想让各国诸侯臣服于他,还向周天子索求象征权力的鼎,向郏国索要土地,以图建立霸权。大臣子革忠心耿耿.遂对楚灵王进行劝谏。子革以委婉曲折的言语告诫灵王应克制自律,修养德行,不可耗尽民力以满足自己的私欲。楚灵王虽然因为这番话而感到震撼。但终究不能有所克制,所以不得善终。此文揭示了一个道理:为人君者,应该学会克制私欲。否则就会引火焚身。后患无穷。
本文标题:《古文观止》周文 十六篇 译文 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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