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丁思諓


  《安提戈涅》作为索福克勒斯的不朽名作,就像一块磁石,甫一在鼓楼西剧场演出,便引来诸多关注。这一次的演出由专攻肢体剧场的香港导演邓树荣执导,由白光剧社全女班演出,听起来亮点颇多。


  众所周知,《安提戈涅》剧本展示了两种伦理观念的冲突,分别是克瑞翁所代表的城邦伦理观念与安提戈涅所坚持的神圣天然的家庭伦理观念。安提戈涅欲循天律,罔顾底比斯国王克瑞翁的禁令,掩埋战死的兄长,获罪而死。克瑞翁之子(亦为安提戈涅的未婚夫)海蒙闻讯自杀,克瑞翁之妻也愤然自尽,徒留克瑞翁一人叹悔万分。剧中两种伦理观念的对抗,被黑格尔作为其悲剧冲突理论的绝佳例证(悲剧冲突是两种片面的伦理实体交锋),安提戈涅的坚持亦常被后世引为古希腊的自然法精神例证,对西方世界的法学和政治学产生深远的影响。


  巧的是,邓树荣导演本科时学习的正是法律,毕业后还当过律师,而后才转向剧场艺术。不知道剧本是不是他选的,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颇为有趣的联系。不过,此次演出,肢体的表现方式终究是最大亮点,尽管原剧的文本仍在,念白信息量大,但经由训练的演员身体与简约的舞台设计,吸引眼球的程度仍旧盖过了剧本本身的思辨气质。然而美中不足,或因演员训练的时间短暂,或因女性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适应现、有的肢体训练方式,舞台上能量的集中程度仍旧不足,乃至我再度开始思考那个时常困扰我的问题:肢体的表演形式能承载剧本中的复杂抽象概念吗?当今舞台上纷繁的“肉体”表现潮流对戏剧艺术而言,究竟是概念上的拓展还是扁平化呢?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写到,作为一个整体的悲剧,必须包括情节,性格,言语,思想,形象和歌曲六要素,其中情节因素的重要性,远大于其他要素,因情节模仿生活,成为悲剧的目的。当然,亚里士多德所处的时代,还是人类文明的童年,艺术形式远未发展,连演员的人数也未超过三人,可想演员的肢体动作也不会有多少花样。而到了今天这个视觉主宰一切的时代,在世界舞台上,“表现”的地位已经远超“模仿”,演什么不重要,怎么演才重要——这倒应该是中国戏曲走出国门大放异彩的绝佳时机。因为戏曲有着丰富和高度发展的艺术表现手段,且这些虚拟性和程式化的手段仍然为表现生活服务,形式在先,而又不脱离内容。


  那么问题来了,白光剧社版《安提戈涅》的呈现,最大的问题是形式语汇与剧目主旨的脱节。诚然,我们看到了无性别意味的身体,看到了重心下移和缓慢的移动方式,看到了嘶哑的喉音(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实验)宛若能剧般的悠长凄厉,然而这些加在一起,就是那个想象中的希腊城邦生活了吗?自然这些僵硬的身体让人想到希腊花瓶上那些黑黝黝的人儿,也有些崇高意味比如降下沙砾掩埋遗体的瞬间,亦或有威慑恐怖的瞬间如死者口衔红布条如女吊现身于台后,但,似乎还是少了几分引人深思的回味。为什么要在今天排演这出戏?安提戈涅的故事在今天有何意义?这究竟是一次演出,还是仅仅是单纯的实验?实验可以无所指,而演出(尤其是搬演经典剧本的演出)则必定有想要像观众传达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并没有得到满意的解答。


  我曾看过邓树荣导演的《泰特斯2.0》《教室也疯狂》等作品,对他的创作力和控场力十分钦佩。而这一次的《安提戈涅》,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白光剧社的作品我恰好也看过一些,演员们尚显青涩,但回顾他们的作品,仍然能感受到他们寻求突破的决心。一切训练都是漫长的渐进过程,自我突破也是一样,表演是穷极一生的修行,希望在未来能够看到他们新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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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戏评-白光剧社《安提戈涅》未完成的自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