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推荐文章1:《黄叶在秋风中飘落》:她闪电离婚结婚再离婚,才理解婚姻的真谛
路遥笔下的短篇小说《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描述了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朴实的山村教师高广厚与妻子刘丽英一波三折的情感故事,充分展示了人性中的忍耐、善良、虚伪和宽容,最后从痛苦中开出了温暖的花朵。
01高广厚是一名山村小学的老师,三十出头,粗胳膊壮腿,不像老师,反倒像一个地道的农民。他个子不算矮,背微微有点驼,苍黑的脸,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纹路。他话不多,总给人一种愁眉苦脸的感觉。
他的爱人刘丽英,却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在这个穷山僻里的小山村,她穿着入时,苗条的身材像一个舞蹈演员。
他们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夫妻俩都很娇贵他。
刘丽英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为什么会嫁给高广厚呢?原来她只有初中毕业,没有工作,娘家也是本地的农民。高广厚是公家人,虽然长得老实巴交,通过比较,她也愿意嫁给他。
夫妻都是找性格互补的那个人。老实巴交,性格内向的人,往往就喜欢热情开朗,嘴巴伶俐人。高广厚就是一个典型。
刘丽英嫁给了高广厚,她对这个木讷男人有很多的不满,经常挖苦和骂他,甚至不回避生人。
高广厚是个老婆奴,无论老婆怎么骂他,他都从不回嘴,一声不吭。
她抱怨的最多的就是:鲜花插在狗屎堆上,我怎么就寻了一个狼不吃狗不理的男人。
骂归骂,刘丽英有了孩子之后,她基本上也死心了,把全部的情感倾注到孩子身上。她也以为这辈子只能这样跟着高广厚,过平平淡淡紧衣缩食的日子。
刘丽英想过离婚,但是她也看清了自己的价值。一个没有工作的农村户口的离婚女人,还能寻个怎样的男人呢?至少高广厚爱她,对她死心塌地,她似乎认命了。
02县教育副局长的妹妹卢若琴到村里的小学代课,他担心妹妹不适应新的生活,偶尔来看望。
刘丽英看到长相标致,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卢副局长,心里无比的崇拜。见到这样有脸有面的男人,刘丽英马上变得谈吐优雅,彬彬有礼。
刘丽英通过与卢副局长的妹妹得知,他丧偶。刘丽英的心一下子波涛澎湃,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曙光。
跟着高广厚那么多年,她深知是不可能改变命运的,只有跳出这个家,跳出这个地方,找到更加优秀的男人,她的命运才有可能改变。
此后,刘丽英看高广厚更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她对老公越来越凶狠,整天摔盘子掼碗,骂骂咧咧。
刘丽英也有过痛苦的思想斗争,她主要放不下孩子,最后还是说服自己,孩子将来自有孩子的幸福,而她的幸福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今生也不再有。
高广厚一次在雨夜受伤了,血把袜子都染红了。他回去叫门,刘丽英一句,我头疼,下不了炕,把他关到了门外,任由风吹雨打。
这一次,高广厚的心被伤透了。
卢副局长妹妹发现哥哥越来越频繁看她。
她发现了刘丽英跟哥哥的暧昧眼神,但是她不愿意相信。直到那天,刘丽英闹着要跟高广厚离婚。
03平时唯唯诺诺的高广厚,果断同意了。这个男人,最痛苦的时候是最清醒的,他了解一个人只要心不在了,留着躯壳也没有意义,更主要的是,他爱刘丽英,更爱的那个人往往更加愿意放手成全对方。
刘丽英要奔着美好生活去了,要去做局长夫人了,她什么都不要,包括最爱的儿子。
刘丽英很快实现做局长夫人的梦想,她感觉世界一下子辉煌起来了。她变得容光焕发,爱说爱笑,很少有恼火的时候。
她对卢副局长有一种敬畏,觉得他是那么高深。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种下了不平等的种子。刘丽英为了身份地位,优渥的生活,嫁给了自己敬畏的男人,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在上一段婚姻强势的刘丽英,在这段婚姻变成了弱势的一方。
在卢副局长的安排下,刘丽英当上了幼儿园的老师。每天面对那么多跟儿子年龄相仿的孩子,刘丽英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极度想念儿子的心。
国庆节快到了,刘丽英实在想念儿子,又担心老公不开心,内心斗争了几天,最终想儿子的愿望胜过了老公的不开心。她跟老公争取到了接儿子来过节的福利。
一段时间没有见儿子,她拼了命准备各种东西给儿子,弥补对他的愧疚。她带儿子去外面玩,耽误了回家做饭的时间,也耽误了卢副局长女儿表演的时间。
快乐和痛苦往往只有一念之差。
女儿是卢副局长的心头肉,刘丽英顾着自己的孩子,忽略了他的女儿,他们的第一次争吵开始了。
刘丽英也第一次见识了有涵养丈夫的粗暴。
04刘丽英和卢副局长结婚的第一个寒流,她的儿子突发重病半夜住院,刘丽英得知后,一下子就崩溃了,她的软肋还是儿子。
刚好卢副局长去地区开会几天,她把继女安置在邻居家,跟着前夫高广厚没日没夜照顾儿子。
当卢副局长回到家,看到乱糟糟的家和生病的女儿,他气愤至极,马上把刘丽英叫回来,跟她大吵一架。
不过很快,卢副局长气消了,他向刘丽英道了歉,两个人又和好了。但是从这以后,他们就经常发生口角。
刘丽英慢慢对新生活的热情减退了,反过来对儿子的思念与日俱增。
卢副局长动不动就骂她,那些骂人的话如果跟外人说,大概都不会相信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是从这位尊贵的卢副局长的口里说出来的。
刘丽英发现她丈夫满嘴脏话骂她的时候,如果突然来了个人,他就马上恢复老持稳重,彬彬有礼,谈吐文雅的风度。这让她非常痛苦,也判定了这个跟她睡了一个多月的男人,是个伪君子。
她想逃离这个男人,但是她又进入了痛苦的思想斗争。短短时间,就离两次婚,这不是疯了吗?别人会怎么看?
她选择了忍气吞声活下去。
不过夫妻之间,只要有了裂缝,互相看不顺眼,就再也很难相敬如宾了,而是相敬如兵。卢副局长可以动不动就叫她滚蛋,滚出他的房子。
一天,卢副局长硬说菜里放多了盐,咸到不能吃,又开始破口大骂。刘丽英顶了几句,他竟然把饭碗劈面朝她扔来。
刘丽英再也不能忍受了,也把碗向卢副局长扔过去。两个人便打了起来。第二天上午,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05刘丽英再次离婚,她无处可去,回到了娘家。
跟穷的老实的男人过不下去,跟有权有势的男人也过不下去,这肯定是她的问题了,她自吞苦果,落了个空下场,活该。
村里舆论的谴责全部都针对她。
她非常痛苦,日日以泪洗脸。有一件事情,不管她再伤心难过,她一直记在心上,那就是儿子的生日快到了。
只要想到儿子,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不听,她的心被儿子占满了。
她精心准备了礼物,数着日子,只为了等到那天可以找个理由见一见儿子。她现在这种千夫所指的状况,她也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见上儿子一面就满足了。她更加不敢奢望高广厚还能对她回心转意。
其实高广厚在刘丽英离婚的第二天他就听说了。当天晚上,他痛苦挣扎,大半夜跑出去干农活,直至筋疲力尽,生活又要他做出抉择。是的,他始终没有放下前妻,特别是得知她过的不幸福,他没有觉得她应该承受这种落空的下场,而是说不来的伤心痛苦。
儿子生日那天,刘丽英偷偷来看儿子,高广厚有点意外。当儿子依偎在前妻的怀里问他:爸爸,你要不要妈妈回来?你说嘛!你要不要嘛?我要哩,你说......
高广厚看着儿子,这是他渴望的场景,也许在脑海里演练了很多遍,真的在眼前了,他却难以言表,厚嘴唇蠕动了好一阵,嘴里吐出一个低沉的字:要......
06刘丽英一个多月经历了两次离婚,短短的时间内,从谷底到巅峰再到谷底的人生经历,我得到了4点启发。
1、她以前嫌弃高广厚,赚不了大钱,也不会来事,老实巴交,无条件对她好,完全不能覆盖她对品质生活的追求。
她通过另外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得到了想要的物质生活,却得不到夫妻之间的平等和尊重。
这种生活的变故,对于本身没有能力,却想要依靠男人来改变命运的女人是一堂很好的教育课。
女人嫁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可以改变命运,关键是,改变了,能否把控改变后的命运,能否驾驭这个改变,才是一个最大的考验。
刘丽英跟高广厚一起生活,她在这段婚姻有主动权,哪怕物质条件不富裕,她也过的备受尊重,有爱有尊严。
第二段婚姻,她被强势的卢副局长啪啪打脸了,才觉悟婚姻中只是有好的物质条件,得不到尊重的日子,是多么的可怕。
2、很多女性,对当前的婚姻不满,会有离开的想法。这个不可置否。不过,如果没有理清楚在上一段婚姻核心问题所在,急急忙忙想通过下一段婚姻来改变上一段婚姻的不足,这种风险是非常大的。
诸事不顺,反求诸己。
刘丽英跟穷人过不下去,跟富人也过不下去,为什么?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弄清楚在婚姻中,想要什么才走的长久。
没有哪一段婚姻是不委屈的,也没有完美的婚姻,选择自己想要的,才能继续前行。
3、孩子永远是女人的软肋。女性朋友想要新的生活,抛弃孩子,表面再光鲜,内心也是煎熬的。
有孩子的夫妻想要离婚,一定要三思。孩子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离婚夫妻开启新生活的障碍。
如果刘丽英不管不顾儿子了,她跟卢副局长的婚姻不会这么快结束,甚至可以白头偕老。他们的间隙,还是从各自的孩子身上开始的,然后愈演愈烈,最后迅速土崩瓦解。
4、家暴,只要发生了第一次,就会有以后的无数次。自从卢副局长开始骂刘丽英的那天开始,卢副局长对她的不满就逐步升级,直到最后被打到钻床底。
刘丽英算是一个明智的女人,没有容忍家暴,哪怕名声败坏,她还是选择了快速结束这段关系,回到以前的家庭,重新开始珍惜丈夫和儿子在一起的小日子。
人往往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以上,希望可以帮到也在选择困境中的朋友们。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推荐文章2: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卢若华,卢若琴,丽英,高广厚和小兵兵
是路遥小说《黄叶在秋风中飘落》的五个主人公。
小说围绕五个人的人生经历展开,整篇小说情节简单,人物关系也不复杂。看到故事中的人物就好像是看到我们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贴近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得就好像黄叶在秋风中飘落一般。
卢若华是县教育局副局长,与前妻离婚后带着女儿玲玲一起生活。在工作上,他是一个上进且有想法的领导。深得同事和县级领导的赏识和信任。仕途平坦,前途光明。
但在生活中,卢若华却并不出色。他不但利用权利将妹妹卢若琴安插到高庙小学当老师。还利用职务之便与有夫之妇、老师高广厚的妻子丽英相交往,最后也是抱得美人归。害得高老师与妻子离了婚。
卢若琴是卢若华的亲妹妹,她不但年轻漂亮,而且非常善良,有爱心。相当有正义感。在哥哥卢若华与丽英结婚这件事情上,她并不赞成,因为一个离了婚的男人与一个有夫之妇结婚,其实并不光彩。
她甚至觉得是哥哥先勾引人家妻子,才导致老实人高广厚离的婚。他对离婚后的高广厚给予大量的帮助,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全然不顾舆论的压力。
高广厚则是一个十足的老实人,他平时言语不多,对妻子逆来顺受,隐忍自己的感情,接受妻子丽英的全部情绪。哪怕不合理,哪怕有多么负面!
但他爱学校,爱工作,爱孩子,把一腔热情全部奉献在了工作上。
兵兵是高广厚与丽英的孩子。这个孩子牵挂着四个大人的心。高广厚与丽英离婚后,兵兵和高广厚生活在一起,丽英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自己的孩子。并因为去医院照看生病的兵兵与卢若华也离了婚。
若琴可怜这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时常去高老师家一起照看这个孩子。并产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维持正义,为了维护善良,善良的人总是善良的,可爱的。而那些不善良的人虽然暂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但最终还是会一无所有。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推荐文章3:解读路遥小说《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我并不穷,只不过没钱罢了
#看见人间百态#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是当代作家路遥的中篇小说。我们熟识路遥大多始于他的成名作《人生》,始于《平凡的世界》。路遥在他有限的生命历程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个关于黄土高原的故事,他用真诚质朴的笔触,刻画出了一个个形象生动、性格鲜活的人物,写尽了那片土地上人们的苦难和向往。小说《黄叶在秋风中飘落》是路遥继《人生》之后发表的作品,不太出名但同样出色,它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人生的故事。接下来,我们来了解一下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
小说以一个年轻女孩卢若琴的所见所闻为主线。她的父母亲先后去世,大学又没考上,她不得已锁上自家老宅,从富饶繁华的平原来到贫瘠荒凉的黄土高原投奔哥哥。卢若琴是个生性倔强的女孩子,身上有点男孩的气质,加上哥哥卢若华是县教育局副局长,既有学问,又有涵养,她为这样的哥哥骄傲,所以即便是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并不胆怯。
原本可以衣食无忧,安心复习功课准备来年的高考。但卢若琴想自强自立,靠自己的努力挣钱养活自己。哥哥卢若华给她安排到了离县城不远的高庙小学,她一边教书一边复习功课。故事也这样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差不多要颠覆了她对人生的认知。
高庙小学不大,只有四十多个娃娃。白天这里是一个闹哄哄的世界,晚上睡在窑里,就像睡在洞里一样,她有一种孤寂的感觉。好在哥哥卢若华时不时来看她,她也经常周末回家,与鳏居的哥哥和侄女玲玲愉快的度过。
除了她,学校只有一个老师叫高广厚。他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公办教师,三十出头,是个结实的高个子,他苍黑的脸上已经有岁月的纹路,像个地道的农民。他平时言语不多,老实巴交,厚道善良。然而却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他的妻子丽英是初中生,本来想找个体面的公家人,但她没有工作,又是农村户口,找不到合适的,只好“屈嫁”给了这个不太体面的公家人。丽英长相不俗,但经常郁郁寡欢。她对四岁的儿子极其疼爱,经常抱在怀里,从不舍得打骂。她对丈夫却很厉害,经常挖苦和谩骂。然而高广厚都只是一声不吭。他为了讨好刘丽英,为了儿子兵兵,为了家庭,而任劳任怨地努力生活着。
高广厚的教学出众,在全县年年排名第一,但是工资不高,生活窘迫。他性格木讷不善表达。但是痴狂的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对她完全包容。而丽英是一个爱看小说,讲爱情故事讲到眼泪汪汪的女人。她为了颜面不得已嫁给了有正式工作的高广厚,婚后物质的不丰富和生活的单调,让心比天高的丽英郁郁寡欢。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丈夫,更谈不上爱。这对性情完全相反的夫妻,在生活中不间断有磕磕碰碰。
然而最近,美人儿丽英对她的丈夫越来越凶狠了,她整天摔盆子摔碗,骂骂咧咧。甚至大雨夜把丈夫关在门外,可怜的高广厚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仍然不吭一声,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即便高广厚步步退让,一忍再忍,仍然没有唤起丽英的同情心。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一天,刘丽英提出离婚,平时看来窝窝囊囊的高广厚竟然果断的同意了。离婚办的很顺利,慷慨的刘丽英竟然什么也没要,连同她的宝贝疙瘩兵兵也不要了。
回到学校后,面对年幼的兵兵哭喊着要妈妈时,这个魁梧老实的男人眼里涌满了泪水。善良的卢若琴作为旁观者,她目睹着周边的一切,时不时伸出援手。兵兵没有了母亲,她明白那是什么滋味。在看到那悲惨的一幕后,她趴在床上哭了一个下午,起来后不禁感慨:生活啊,竟然有着比死亡还要不幸的悲痛。
离婚后的高广厚要工作,又要照顾年幼的儿子。出于尊重和同情,卢若琴主动帮助高广厚,在工作上多做一些,还主动承担兵兵的生活。日子忙碌,但是没有刘丽英的冷嘲热讽,高广厚也过得舒心一些。但路遥并没有把故事平淡的写下去。
过了好一段日子,卢若琴才发现,她好几个星期天没有回县城了,哥哥也很久没再来这里。她惦记着两个亲人,回到了县城。多日不见,她看见哥哥脸上的愁容消失了,步履矫健。多年丧偶鳏居的哥哥告诉她:他要结婚了,结婚对象竟然是刘丽英。卢若琴记起了每次哥哥来学校探望她,刘丽英的表情和眼神,和哥哥的殷勤。卢若华对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爱慕不已,而这个不安于现状的女人也对看起来风度翩翩,有权有势的副局长一见倾心。刘丽英爱慕虚荣,她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有钱有势的卢若华,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婚姻,她跟自己的过去撇的一干二净,跟高广厚离了婚,连最宝贝的儿子也不要了,一心投进了那个自认为华丽浪漫的婚姻里去。
卢若琴拒绝了哥哥要她调离学校的要求,跌跌撞撞的回了学校。她看见自己所崇敬的哥哥并不是那么完美,反而不顾道德,勾引有夫之妇,她亲爱的哥哥把高老师一家弄得那么惨。她感到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高广厚一个人扛起了工作、生活和抚养兵兵的重担。在缺少了妻子刘丽英分担照顾儿子兵兵的生活后,人们以为这个大男人会因失去心爱的女人而颓废倒下,然而,他却异常坚强地挺立着。除了把学校的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还带着学生搞起了勤工俭学,以改善学校的条件。还办了国庆晚会,丰富了村民们的文化生活……当他在国庆节的早晨,收到邮递员送来的省出版社的约稿信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可以干点事的人。
善良正直的卢若琴不求回的帮助他们父子俩,照顾他们的生活。就像去搀扶老人不怕被讹诈一样,面对诸多的流言蜚语,她选择了漠视。即使被误解,也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必然会不攻自破。
另一方面,重新结婚的刘丽英完全陶醉在如梦的幸福中。这个漂亮好强的女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她愤恨过去那个没出息的男人,却一直下不了决心跟他离婚,甚至差一点就死了心,要长久的这样过下去了。直到卢若华猛然出现,她如同久逢甘露,心情不能再有一丝平静。如今的婚后生活富裕而舒适,她敬畏自己的丈夫,小心翼翼的对待女儿玲玲。家里来个客人时,她会像个优秀的家庭妇女,热情而彬彬有礼。卢若华对她也很满意。但是,在这个美丽妇人的笑容背后,仍然有一种酸楚的东西,她时刻想念自己的骨肉兵兵,有时候要想到精神失常。国庆节时候她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兵兵,然而这短暂的相处远远不够。
国庆节之后的一个晚上,兵兵生病了,急性肺炎,高广厚和卢若琴抱着孩子连夜跑到县医院,挂了急诊。得知消息的刘丽英哭着来看兵兵。她把卢若华的女儿玲玲安排给了邻居照管,在医院呆了几天,和已经离异的丈夫轮流抱着兵兵。等兵兵见好,她回到家中,家里除了满地的凌乱还有等待她的妒火中烧的丈夫。她震惊的发现,平时文质彬彬的卢若华,脸上露出粗俗的表情,伴随着一声高一声的奚落。
原本抱着不同目的的两个人,在新婚的甜蜜冷却之后,各自原形毕露。在官场上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副局长,卸下面具后,展示出自己丑陋的嘴脸。他动不动就发脾气,向刘丽英发泄不满。刘丽英对她新生活的热情也减退了,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在一次卢若华没事找事的破口大骂后,她顶了几句,卢若华竟然把饭碗劈面朝她扔来,她不再忍受这个虚伪的男人。两个人在房子里打了起来,父女俩把她一直打到滚到床底下。第二天上午,他们办了离婚手续,结束了仅仅维持两个月的婚姻。
她告别了一个贫困的家庭,又告别了一个富裕的家庭。家里人都把她当丧门星,年老的父母可怜她,让她住在一个放牲口草料的小棚里。她记起那句调皮话:我并不穷,只不过没钱罢了。高广厚虽然穷,但他是一个善良的,实在的,靠得住的人。她追悔莫及。
刘丽英扛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也想念那个珍惜自己的男人。而对于丽英的再次离婚,高广厚痛苦又激动。在兵兵四岁生日那天,丽英带了礼物去找他。儿子兵兵看到妈妈,不停地问爸爸要不要妈妈回家。高广厚激动地说不出话,半天吐出一个字“要”。他伸出两条长胳膊,将丽英和儿子一起搂在自己的怀抱里。
人生兜兜转转,他们最终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卢若琴不禁感慨:是不是在那所有黄叶飘落了的枝头,都能再生出嫩绿的叶片来呢?她决定给哥哥写一封长信。
故事中,攀附权贵的刘丽英正如追求前途广阔的高加林,他们在人生的路上都背弃了原则,丢掉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飞蛾扑火,最终不过一场空。
但是刘丽英却有一个不错的结局,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最终接纳了她,也许因为她深沉的母爱,因为她迷途知返,因为他对她依然最深沉的爱。
生活如同一条抛物线,不会总在高处,所有的繁华终会归于尘土。珍惜当下,珍惜能够拥有的,才是生活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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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九
兵兵走后,高广厚的心情反而很激动。
不论怎样,丽英还没有忘了兵兵。兵兵啊,他可以乐两天了!
在体察孩子的心理方面,高广厚有一种特殊的敏感。
尤其是兵兵,孩子失去母亲后,内心那荒漠、痛苦、悲伤,他全能体察到。他实际上承负着两颗心的痛苦。
他知道兵兵的快乐是短暂的,甚至会因此而增加孩子往后的伤心。但他还是为兵兵能在他母亲身边呆两天而高兴。
国庆节早晨,他突然接到乡邮员送来的一封信。他一看,是省出版社来的。他感到莫名其妙:恐怕是弄错了吧?出版社给他来信干什么?
他打开信,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是出版社通知他,他的那篇《谈谈小学教育中如何注意儿童心理因素》的文章,将要收入该社出版的一本书中。出版社在信中还和他商量,他是不是能为此专门写一本小册子呢?他们说如果他同意,就请他尽快动手写这本书,争取能在今年年底交稿……
高广厚看完信,心跳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想不到有这样大的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那篇文章实际上是他在县上一个小学教学座谈会上的发言,后来应县教研室的要求,整理成文章,登在他们油印的《教学通讯》上。现在想不到让出版社看见了,还要发表,甚至还让他写一本专门的书呢!
我的天!还有这样的事!高广厚拿信的手索索地发着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赶快找个人谈谈。但学校已经放假,一个人也没有。就是没放假,他能和学生娃谈吗?他实际上是想很快和卢若琴谈这件事,但卢若琴已经回了县城。
他拿着这封信,反复地看,心中如同潮水似的翻腾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个可以干点事的人!他的眼睛为此而被泪水模糊了。
生活中偶然的一件事,常常能使人的精神突然为之升华。
高广厚一下变得庄严起来。他很快压下去内心的激动,开始思索他自己,认识他自己,反省他自己。过去,沉重的生活压弯了他的腰,使他变成了一个自卑而窝囊的人。他认识到自己过去那种畏畏缩缩的精神状态,已经多少丧失了一些男子汉的品质。他现在似乎有点想得开丽英为什么离开他。
他现在醒悟到,他应该做许多事,他也可以做许多事。他已经掌握了一些知识,并且过去也萌生过做点在他看来不平常的事——只不过从没敢肯定这些想法,常常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扼杀了。
好,现在接到这封信,他的勇气来了。
他很快决定,出版社要出他的小册子,书稿工作得马上着手进行。当然,问题是缺乏一些资料。但他想是可以想办法搞到的。
这张十六开的纸片像闪电一样耀眼夺目!
他像勇士一般迈开脚步,急速地回到自己的窑里,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他觉得地面像有了弹性,觉得窑里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
他一边叮叮当当地切菜,一边竟然张开嘴巴唱起歌来。正好学校一个人也没有,他可以放开声唱!
他的雄浑的男中音深沉而高亢,震荡着这个寂静的校园。如果高广厚此刻在镜子里看看自己,恐怕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高挺的身板顿时显得魁梧而雄壮;棱角分明的脸盘透露出一股精干劲;两只平时忧郁的大眼睛也闪闪发光了……
他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饭,很有气魄地大嚼大咽起来。
吃完饭后,他坐在桌前,很快给出版社写了回信。他告诉他们,他将很快投入他们要求的工作……
然后,他出了门,去两个村召集演节目的孩子们来学校,准备晚上开晚会。
卢若琴会不会按时回来呢?他一边在简易公路上走着,一边低头想。
“高老师!哈,这可碰巧了!”一个人大声说。
他抬起头来,见是后村子里的一个年轻社员。他看见他背着一架手风琴!
“卢老师捎的!她说她一会儿就回来!”
不说他也知道是若琴捎回来的。他高兴地接过手风琴,对这个年轻人说:“你能不能替我跑几步路,到前村把学生们喊一下,叫到学校来,晚上咱们学校要开晚会哩!”
“演戏?啊呀,这太好了!我给你去叫!”他说完就掉转头走了。
高广厚提着手风琴,兴致勃勃地送回到学校里,就又去叫后村的学生娃了……
当高广厚再回到学校时,刚进院子,就看见卢若琴和兵兵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呢!他看见兵兵穿戴得那么漂亮,便知道那个人是怎样亲过这孩子了。
“兵兵!”他兴奋地叫了一声,就撒开两条腿跑过去,一把抱起他,在空中急速地转了一圈。父子俩都张开嘴巴,朝蔚蓝的天空哈哈地大笑起来。
卢若琴惊讶地望着高广厚洋溢着光彩的脸盘,说:“高老师,你今天怎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有什么高兴事哩?”
高广厚把兵兵放到地上,不好意思地冲她嘿嘿一笑,说:“过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二十夜晚,高庙小学笼罩在非凡的热闹气氛中。
有关的两个村都抽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下午就来到了学校里,搭起了一个“戏台子”——实际上就是在学校院子的空场地上栽了一些棍,四周蒙了床单、门帘一类的东西。
农村经常没有文娱活动,尤其现在实行生产责任制了,一家一户种庄稼,除过赶集上会,众人很少有相聚一起的机会。
现在这学校竟然要“唱戏”了!
庄稼人们一整天都在山里兴奋地谈论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演员”又都是他们自己的子弟,因此又给庄稼人平添了几分兴致。大家无不夸赞高老师和新来的卢老师,说他们真格是好先生!
一吃过午饭,天还没黑,不光高庙和舍科村,连另外村的庄稼人和婆姨女子,也都纷纷向坐落在小山湾的学校拥去了。通往学校的一条条小路上,到处都有笑语喧哗,连村里的狗也撵着人来了,把个寂静的山乡田野搅得乱纷纷的。
夜幕扑落下来后,庄稼人就点起了几盏马灯,挂在了“戏台”上。整个学校的院子里,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晚会开得相当热烈,有合唱,有舞蹈,也有儿童剧。唯一的一件伴奏乐器就是手风琴。卢若琴尽管是业余水平,但拉得相当熟练。加上她今晚上精神很好,琴声充满了一种激荡的热情。
她是伴奏,又是总导演。高广厚是“舞台监督”,在后台忙成一团,帮卢若琴安排出场,准备道具。他不知兵兵在哪里——大概是那些不演出的学生娃抱在台子下看演出哩。
这时候,听见人群里有人喊:“叫高老师和卢老师也来个节目!”众人立刻一迭声起哄了。
卢若琴很快答应了,慷慨激昂地唱了一段她家乡关中的秦腔。
高广厚在台子后面头上汗水直淌。
卢若琴唱完后,众人就喊:“轮上高老师了!”
卢若琴到幕后来,对他说:“怎样?你唱个歌吧,不唱看来不行了……”
高广厚只好用手掌揩了揩脸上的汗水,笨拙地跟卢若琴来到台前。马灯光刺得他眯住了眼睛。
他听见众人“哄”一声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猛烈,像山洪咆哮一般停不下来!
高广厚不知自己出啥洋相了,两只手互相搓着,脸通红,头别扭地拐到一边,不敢看台下哄笑的人群。
卢若琴也不知大家笑什么。她赶忙看了看高广厚,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原来高广厚胸脯的扣子上挂了一根面条!
卢若琴笑着,过来把那根面条拿掉——这下高广厚自己也笑了。这个插曲在庄稼人看来比所有节目都精彩!
手风琴的旋律急剧地响起来了。
高广厚雄壮的男中音在夜空中发出了强大的震荡。这个土包子竟然是一种“西洋式”唱法!一开始由于紧张,音调有点不太自然,后来便逐渐正常了。他的声音如风暴掠过松林一般,浑厚的共鸣使人感到他那宽阔的胸膛下面似乎有一个澎湃的大水潭……
全场的老百姓都一下子静下来了。他们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唱些什么,但都说他“比文工团还行”!
卢若琴也是第一次听高广厚唱歌。她震惊得张开嘴半天合不拢,伴奏的手风琴竟然在中间连过门也忘拉了!
高广厚唱完后,是一群女孩子的小合唱。这个节目一完,老百姓又把一个“民歌手”——庄稼人老汉哄上了台。这老汉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显一下能,竟然用他那豁牙漏气的嘴巴接连唱了十几个“信天游”,其中有些歌酸得不堪入耳,卢若琴想阻止,被高广厚挡住了;他说老百姓爱听这些歌,就让老汉唱去吧……
一直闹了大半夜,晚会才散场。可以肯定,这个热闹的夜晚,将会长久地保持在人们的记忆中;周围村庄的老百姓,会在家里和山里议论好多日子……
不用说,高广厚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过去的苦闷自然被推开了一些。
他带着连他自己也感到新鲜的激情,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
在教学上,他野心勃勃,想在明年全县升初中的考试中,他的学生要全部考上,并且要垄断前五名!
他和卢若琴除了精心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外,还抽出时间另外辅导一些学习成绩不太突出的学生。勤工俭学烧的第一窑石灰就卖了三百元钱。他们拿这钱又买了许多儿童读物来充实卢若琴办的那个图书室,并且还买了许多体育器材和大玩具。
夜晚,等兵兵熟睡后,高广厚先改作业后备课。等这些干完了,就进入到他那本书的写作中去。卢若琴把他所需要的资料大部分都找齐了。
他有时在桌子上一趴就是五六个钟头,一直到身体僵硬,手累得握不住笔的时候,才到院子里活动一下。
夜,静悄悄的。只有学校下面的小河永不停歇地唱着歌。他深深地呼吸着秋夜纯净的空气,感到这个世界不论有多少痛苦,但它总归是美好的。
有时,夜半更深时,他正在埋头工作,听见响起了敲门声。
卢若琴来了。她端着一缸子加了白糖的麦乳精和几块点心,给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还来不及说句感谢话,她就悄然地退出去,轻轻带上了他的门……
二十一
今年的第一次寒流,又从西伯利亚通过毛乌素大沙漠,向广阔无边的黄土高原袭来了。
风立刻变得生冷。田野里碧绿的红薯叶被冷风寒霜打得黑蔫蔫的,没有了一点生气。
早晨出山的庄稼人,已经穿上了棉袄。阳光时有时无,天气欲晴又阴。
高广厚和卢若琴忙着给各教室都生起了火。为了让孩子们早点回家去,下午的课外活动也取消了。
晚上,兵兵有点咳嗽。高广厚也没在意,给孩子脱了衣服,让他钻到被窝里去。他点亮桌子上的灯,准备像往常那样,投入到一种比白天还要紧张的工作中去。
兵兵躺下后,咳嗽越来越急骤了。高广厚这才意识到,孩子病了。
他赶忙在抽屉里找了一点感冒药,倒了一杯水,用被子包住孩子,让他坐起来吃药。
兵兵哭闹了半天,刚把药咽下去,一声咳嗽,便“哇”一声全吐了。接着,咳嗽一阵紧似一阵,把饭也全吐出来了。
高广厚慌了,把吐脏了的被子掀到一边,赶忙给兵兵穿衣服。他手在孩子头上摸了一下,烫得像炭火一样!
兵兵不停歇地咳嗽着,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抽搐成一团,并且一边哭喊,一边骂着脏话。
高广厚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怎办。家里没什么药。天这么晚了,到哪儿去给孩子看病呢?
兵兵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中间几乎隔不了一两分钟,而且每一次咳嗽半天都停不下来。
孩子在高广厚怀里喘成一团!
高广厚看见儿子病成这个样子,神经都要错乱了。他咒骂该死的病偏偏发生在这半夜三更!要是在白天,他就能即刻安排好学校的事,抱着兵兵往城里跑。他现在搂着孩子,嘴里不停地给他说乖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嘟囔些什么!
卢若琴破门而入!
她三脚两步走到炕栏石前,手在孩子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着急地对高广厚喊:“孩子都烧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坐着干什么!赶快往城里抱!”
高广厚一下子惊醒了,也感到身上有了点劲,赶忙把兵兵放下,一纵身跳下炕来。跳下来后,他又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手在这里一抓,又在那里一抓;抓起这件,又丢了那件!
卢若琴让他冷静一些,并指出他应该拿什么,不拿什么。她说完后,又跑着回了自己的窑洞。
她很快就又跑过来了,拿着她的一件短棉大衣把兵兵裹了起来。
她把孩子塞到高广厚怀里,又从他手里夺过提包。两个人匆匆地出了门。
寒风呼啸着迎面打来,使得这两个夜行的人走路很困难,加上天又黑,他们在简易公路上不时被绊磕得趔趔趄趄。
兵兵在高广厚的怀里不住气地咳嗽着,呻吟着,骂着人(实际上是骂咳嗽)。
高广厚不时小声喊着儿子的名字,蹽开长腿只顾跑。
卢若琴提着一包东西撵在后面,尽量追着他。
快到城里时,高广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把怀里的兵兵都摔在了一边!兵兵恐怖地喊了一声,接着连哭带咳嗽喘成了一团。
高广厚一闪身爬起来,拳头狠狠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快摸索着抱起了儿子。
卢若琴跑上前来,从高广厚手里夺过孩子,说:“让我抱一会儿!你太累了!”
卢若琴自己也累得东倒西歪的,但她仍然抱着兵兵在跑。
高广厚一个脚腕扭伤了,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跑。他听见前面的卢若琴喘得喉咙里“啊啊”地叫着,发出几乎像呕吐那样的声音。泪水和着汗水一起涌到了他的嘴巴里,又苦又咸。
等到了城边的大桥上时,卢若琴累得一下靠在了桥栏杆上。高广厚撵上来,从她怀里接过了兵兵。
卢若琴看来似乎都要休克了——她的力量已经用到了极限。在桥头那盏路灯的微光下,高广厚看见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闭着眼,张着嘴,像鱼被搁在了沙滩上。
她一下子连话也说不成了,只是用手无力地摆了摆,让他先走。
兵兵在高广厚怀里不停地咳嗽着,喘息着,呻吟着。
孩子也已经耗尽了他那小牛犊一样的精力,现在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
直等到卢若琴又艰难地挣扎着站起来,他们于是就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进入了万般寂静的县城,穿过街道,向坐落在南关的县医院走去。
二十二
县医院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病人和治病的人都进入了睡梦中。院子里照明的灯在寒风里发出惨白的光芒。
高广厚和卢若琴抱着病重的兵兵,心急如火地来到这个希望的所在地。
他们找了半天,才找见挂着“急诊室”牌子的房门。
里面没有灯光。大夫显然睡觉了。
卢若琴敲了敲门。没有声响。
等了一下,高广厚又敲了一下门。兵兵在他怀里急促地咳嗽喘息着。
还是不见动静。高广厚急得用拳头狠狠在门板上擂了起来。
“谁?”里面传来一声不乐意的发问。
“有个急病人!”卢若琴在门外喊。
“这天都快明了……明早上再来!”里面那人似乎翻了个身……又睡了。
“哎呀,好大夫哩,娃娃病得不行了,求求你起来看一下……”高广厚几乎是央告着对里面说。
“我们是从乡下来的,黑天半夜已经跑了十里路了!麻烦你起来给看一下。”卢若琴补充说。
过了一会,里面的灯才拉亮了。听见里面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听见开始穿衣服。
半天,门才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大夫冷冰冰地说:“进来。”
他们赶忙把孩子抱进去。
医生尽管对人态度冷淡,但检查病还很认真。他用听诊器在兵兵的前胸后背听了半天。兵兵吓得没命地哭。
大夫听完后,慢吞吞地说:“急性肺炎。需要住院。”他站起走到另一张桌子前,开了个单子,说:“先交费去。”
高广厚突然对卢若琴叫了一声:“哎呀!你看我这死人!忘了带钱了!”
卢若琴立刻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沮丧地说:“哎呀,我也没带……”
“这可怎办呀?”高广厚转过头,对大夫说,“能不能先住下,明天我就想办法交钱?”
大夫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那你们和收费处商量去……”他脱下白大褂,去洗手。
他俩只好很快抱起孩子来到门口的收费处。
仍然是打了半天门,才把人叫起来。
当高广厚向收费处这个半老头说了情况后,那人说:“预交住院费,这是医院的规定!”
“好你哩,你看孩子病成这个样子,先救人要紧,你就行行好吧!我明天就交钱,肯定不会误!”高广厚又央求说。
“哼!以前好些老百姓就是这样。可病一好,偷着就跑了,医院账面上挂几千块这样的钱,一个也收不回来!”
“我们是教师,不会这样的。”卢若琴说。
“反正不行!不交钱住不成!这是院长交待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兵兵在剧烈地咳嗽着,呼吸异常地急促起来。
那位收费的人看见这情况,似乎也有了点怜悯之情,过来看了看孩子,说:“病得确实不轻!鼻子都有点扇了!”
他转过头对高广厚说:“娃娃叫你爱人抱着,你去给院长说说,他同意就行了。”
卢若琴脸“刷”地红了。
高广厚懊丧地对这人说:“她是我一个学校的同志……”
“噢,对不起!”他惊奇地打量了一下卢若琴和高广厚。
卢若琴也顾不了多少,对高广厚说:“你和兵兵先在这儿呆一下,让我去!”她掉转身就跑了。
卢若琴按收费处那人说的地方,找到了院长的宿舍。
她敲了一阵门后,听见里面一个妇女问:“什么事?”
“有个急病人,叫高院长起来一下!”卢若琴顾不得详说情况。
“你找大夫去!我又不会治病!”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大概是院长了。
“有个事,大夫管不了,想和你商量一下。”
里面竟然长时间没有声音了。
在有些医院里,患者经常就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当你急得要命时,他们好像世界上什么事也没。
卢若琴一看这情景,觉得毫无办法了。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她听哥哥和另外一个人拉话,似乎提到过医院院长的老婆是农村户口,说他的孩子想在城里的县立中学上学,但按县上规定,他们家离城远,应该在就近的公社中学读书,因此来不了。院长想让儿子上“高质量”中学,几次来找他,他很快就给办妥了。记得那个人还对哥哥开玩笑说:“你以后如果得病……”
聪敏的姑娘顿时有了主意。
她于是又一次敲了敲门,说:“我是教育局卢局长的妹妹……”
里面的灯“啪”地拉亮了,立刻听见紧张地穿衣服和拖拉鞋的声音。这下灵了!
门很快打开了,光头院长披着棉袄出来,问她:“卢局长怎啦?我昨天还和他一块在刘主任家喝酒哩!……”
卢若琴几乎要笑了,说:“不是卢局长病了!”
“他的孩子?”
“也不是。”
“你?”
“不是。”
“那谁病了?”他的态度又有点不太好了。
卢若琴很快把实情给他说了。
高院长既然已经起来了,又见是卢局长的妹妹求情,只好跟着她来到收费处,对那个人说:“给办了……”
办了!一切很快就办妥当了!
他们忙了一阵,就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被安顿了下来。值班的护士立刻过来给兵兵打了针,并且把各种药也拿了过来。
卢若琴和高广厚哄着让兵兵吃完药,护士接着又打了一支镇静剂,孩子就困乏地睡着了……
二十三
第二天早晨,兵兵的病情还没有减轻下来,仍然咳嗽得很厉害,几乎不能吃什么东西,一咳嗽就全吐了。不过,体温已经下降了一点。
高广厚坚决要卢若琴回学校去。
卢若琴对他说:“让我再帮你照料一天。”
“那学校就停课了。”他说。
“停一天就停一天!”
“哎呀!这怎行呢?咱们半夜走了,什么人也没给说,今早上学生去了,找不见咱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肯定会一烂包!你无论如何要回去!你回去上午先休息一下,下午再上课。”
“那你一个人……”
“不要紧。到了医院里,人就放心了。反正有医生哩!……”
卢若琴看得出来,现在孩子进了医院,老高的心就又惦记上学校的事了。她知道老高希望她回到学校去,尽管他这里也很需要她的帮助。
她再没说什么,就准备起身了。高广厚难受地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把你熬累成这个样子……”
卢若琴安慰他说:“我根本没什么,马上就缓过来了。我走后,就你一个人,可要操心你的身体,别也病了,就麻烦了……”
高广厚说:“你放心走你的。我是一头牛,三天不吃不睡也不要紧!”
卢若琴过去亲了亲兵兵,拉起他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就离开病房,回学校去了。
高广厚一个人守护在兵兵的身边,设法给他喂点吃喝。尽管喂进去就吐了,但他仍然给兵兵说好话乖哄着让他吃。他记起他小时候病了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强迫让他吃饭的。她老人家说,饭比什么药都强!
一个晚上的焦虑就把这个壮实的人变了模样: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灰暗,没有一点生气。他尽管克制着,但每一分钟都痛苦难熬!兵兵每咳嗽一声,他的心就一阵抽搐。他生怕兵兵有个三长两短。他不能没有他。这孩子是他活下去的一个重要依托,也是他全部生命的根芽!
为了使孩子舒服一点,他就像农村老太婆一样,盘腿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儿子。脖子僵直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生怕他动一下,给孩子增加痛苦。
每当孩子咳嗽得喘成一团的时候,他急得浑身发抖,都有点迷信了:他在心里祷告那个万能的上苍,让它把孩子的灾难都给他吧!
正在他痛苦万状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呆住了:他看见丽英从门里进来了!
他以前的妻子,兵兵的亲妈妈,一进得门,就不顾一切向床边扑来。她沙哑地喊了一声“兵兵”,泪水就在脸上刷刷地淌下来了。
她从高广厚手里接过兵兵,脸贴住孩子的脸,哽咽着说:“兵娃!妈妈来了!你认得妈妈认不得?你叫一声妈妈……”她说着,泪水在脸上淌个不停。
兵兵无力地伸出两条小胳膊,搂住了她的脖子。他干裂的小嘴嚅动了几下,喘息着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由于过分激动,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丽英已经呜咽着哭出声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轻轻地给孩子捶背。
等兵兵的咳嗽暂时平息下来,高广厚问丽英:“你怎知道的?”
“若琴跑去给我说的……”她继续流着泪,低头看着兵兵,回答他说。
他们俩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他们大概都在心里对话——
丽英:你在恨我!恨我无情无义!
广厚:现在不。你不知道,兵兵现在多么需要你,那一切都另当别论!这时候你来了,这就好。我在心里是感激你的。
丽英:不论我们怎样,兵兵总是我们生的。我们两个可以离开,但我们两个的心都离不开这孩子。我和你一样爱他——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广厚:我相信。是的,这个亲爱的小生命是我们两个共同创造的。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夫妻了一场?不管我们怎样不和,我们曾经是“三位一体”,有过一个家。
丽英:现在不要去想那些事了……
广厚:是的,不要去想那些事了……
丽英: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我们的兵兵赶快好起来。
广厚: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
也许他们各自的心里根本没说这些话!
也许他们心里说的比这还多!
但是,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些东西。
高广厚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对丽英说:“你先看一会兵兵,让我出去借一点钱,住院费还没交哩。昨晚走得急,忘记带钱了……”
丽英抬起头对他说:“你别去了,我已经交了。”
高广厚怔住了。他想:大概是若琴告诉她的。丽英指着她进门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挂包,说:“那里面有吃的,你吃一点。你大概还没吃东西哩。”
高广厚为难地站着没动。
丽英愠怒地说:“你还是那个样子!”
高广厚也不再说什么,走过去,从挂包里掏出一个大瓷缸子。他打开一看,原来是半缸子炒鸡蛋和几张白面烙饼。另外一个小瓷缸里是鸡蛋拌汤,香喷喷的——这是给兵兵带的。
丽英说:“挂包里有筷子……”
他拿出了筷子,沉默地吃起来。吃几口,就用拳头抵住脑袋,静静地闭住眼停一会儿,然后再吃。
丽英脱了鞋,像刚才高广厚那样,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紧紧地把兵兵搂在她的怀抱里……
二十四
两个离异的男女,现在为他们共同的孩子而共同操心着。
他们轮流盘腿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抱着他们得了急性肺炎的儿子。
没有争吵,没有抱怨,相互间处得很和睦。这现象在他们过去的生活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共同面临的灾难使双方的怨恨都消融在一片温情中。此刻,除了共同都关心着孩子外,他们甚至互相也关心着对方。
不过,他们现在都知道在他们之间横着一道“墙”——那是一道森严的“墙”。他们都小心翼翼,在那道“墙”两边很有分寸地相互表达对对方的关心。
中午,广厚从病号灶上打回来了饭,一式两份。
丽英也就不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饭碗就吃。
孩子睡着后,丽英抽空出去给兵兵洗吐脏了的衣服。临走时,她对高广厚说:“把你的衫子脱下来,让我一块洗一洗,背上尽是泥。”
高广厚知道背上有泥——那是昨晚摔跤弄脏的。他有些犹豫,但看见丽英执意等着,就脱下给了她。
晚上,丽英把干了的衣服收回来,摊在床上,用手摩挲平展,递给他。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天晚了,你快回家去。兵兵现时好一点了,有我哩……”
“我不回去了。”丽英说,“我不放心兵兵。家里也没什么事。老卢到地区开会去了,那个孩子我已经给邻居安顿好了,让他们招呼一下……”
高广厚心里既愿意让她走,又不愿意让她走。他怕有闲言闲语,这对他们都不好。她现在有她的家。
另外,他又愿意她留在兵兵的身边,这样孩子的情绪就能安稳下来,他自己的精神也能松弛一些。不过,他还是说:“你回去,明天早上再来……”
“我不回去。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就坐在这床上抱着兵兵……”
高广厚只好说:“我到水房去躺一会儿,那里有火。有什么紧事,你就叫我……”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丽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黑暗中。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有点难过。不论怎样,他们曾夫妻了几年,而且共同生育了一个儿子。他现在是不幸的。而他的不幸也正是她造成的。
是的,他曾忠心地爱过她,并且尽了一个小人物的全部力量来让她满意。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腰,但仍然没有能让他逃脱命运的打击。
这也不能全怨她。她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受恓惶。如果生活中没有个卢若华出现,她也许会死心塌地跟他过一辈子的。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偏偏就出现了个卢若华……
他高广厚大概认为她现在一切都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怎能知道,她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尽管没有了她,但他还有兵兵!可她呢?其他方面倒满足了,也荣耀了,可是心尖上的一块肉却被剜掉了!亲爱的兵兵啊,那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
丽英坐在床上,这样那样地想着,顿时感到有点凄凉。她认识到,归根结底,她和高广厚现在都各有各的不幸(这好像是哪本小说上的话)。她隐约地觉得,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苦恼很多,但还没有现在这样一种叫人刻骨的痛苦……
后半夜的时候,她把睡着的兵兵轻轻放在床上。她给他盖好被子,把枕头往高垫了垫,就忍不住拿了那条毯子出了房门。
她来到医院的水房里,看见那个可怜的人坐着,脊背靠着锅炉的墙壁,睡着了;头沉重地耷拉在一边,方方正正的大脸盘,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笼罩着一片愁云。
她匆匆地把那条毛毯展开,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就退出了这个弥漫着炭烟味的房子。
她又返回到病房里,见兵兵正平静地睡着。
她俯下身子,耳朵贴着孩子的胸脯听了听,感到呼吸比较正常了。她并且惊喜地想到,兵兵两次咳嗽之间的间隔时间也变得长了,不像早上她刚来时,一阵接一阵地停歇不了。
她一点也睡不着,又轻轻地走出了病房,在门外面的地上慢慢地来回走动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今夜心里格外地烦乱——这倒不全是因为孩子的病……
两天以后,兵兵的病完全好转了。当主任医生查完病房,宣告这孩子一切恢复了正常时,高广厚和刘丽英都忍不住咧开嘴巴笑了。
兵兵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他的顽皮劲儿。他在房子里大喊大叫,一刻也不停。丽英在街上给他买了一个会跑着转圈的大甲虫玩具。三个人立刻都蹲在地上玩了起来。高广厚和刘丽英轮流上足发条,让甲虫在地上爬;兵兵拍着小手,一边喊叫,一边撵着甲虫跑。两个大人也在高兴地喊着、笑着,好像他们也都成了娃娃。
正在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一个护士进来叫丽英接电话。
本文标题: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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